回去時,苟三站在月洞門前等我,想是受馮媽叮囑特意等在此為我開門,我道了謝進院,離屋不遠發現有人在我屋前獨自徘徊,我仔細辨認一番,大紅大綠十分惹眼,能如此穿著的一定是小桃。於是,我輕喚她名,果然,那人歡喜的跑過來,的確是小桃不假。
我迎上前,詫異問:“這大晚上的又刮著大風,你在我屋前作甚?有事找我?”
“那……”小桃玩弄著披帛有些猶豫。
我笑道:“有話直說無妨。”
“這……”小桃蹙眉仍猶豫不決。
“什麼這、那的,究竟何事?”我故作生氣,驀地想起她為難之處,忙拍手道:“哦,是了,你莫非想問雪櫻公主之事?”
小桃愣了愣,雖抿唇不語,卻是答案了。
沒想到她也有鬧別扭的時候,我好笑道:“既然想知道,何不親自去見她?
“我……”小桃看向我似要回,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側了身垂頭不語。
“擔心什麼?怕馮媽再打你一回?”我料她忌憚馮媽,扳回她身子,拍了拍自己胸脯道:“放心,這次正大光明的去見禮兒,馮媽能說什麼?底下人去給公主行禮難道不應該?何況是我帶你去,就說回禮。我想想,你前兒個不是繡了個‘富貴有餘’的錦囊,拿了去作禮吧。”
小桃伸了食指問:“就一個錦囊?這哪兒成?也太寒酸了吧。不成不成,哪有這樣的送禮法兒?”
我一麵捂嘴樂,一麵朝她腦袋戳了一指頭道:“怎麼著?你還有金山銀山不成?千裏獻鵝毛——禮輕情意重,禮不過是個托詞,見人才是真,解心結才是意。再說,你也不想想,咱們是丫鬟,能有什麼像樣的禮可送?你看起來挺聰明個人,這會子怎糊塗了?”
“是這個理兒不錯,可萬一……”小桃愁眉不展道:“怕馮媽不吃這一套。”
我也拿不準,想了想道:“以我的名義帶你去,又非你自個兒獨去,應該——沒大礙。”
“應該?”小桃比我更懷疑。
“大、大概。”我側低頭,聲音小得連我自己都沒怎麼聽清。
小桃歎一聲道:“咱說好了,要出事,你可得幫我。”
我轉過她身,一麵推她,一麵道:“行,你回吧,明兒我帶你去。”
小桃有點不放心,扭頭道:“可是講好了的,你別忘了。”
我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看看你,平日裏的爽快人,這下怎扭扭捏捏了?快回去睡吧,定是忘不了的,你快回去。”
~~~~~~~~~~~~~~~~~~~~~~~~~~分割線~~~~~~~~~~~~~~~~~~~~~~~
次日,狂風依舊不止,雪櫻公主院裏黃花滿地殘,一片狼藉。宮女們正忙著搬走凋謝的菊花,打掃院落。待小桃見到雪櫻公主,什麼七想八想全拋去九霄雲外,兩人在塌上說說笑笑好不快活,根本無暇顧及到我。既然心結打開了,我也不多做計較,她們許久不見,應有很多話要說,何況我也插不上嘴,一個人悄悄出去,坐在木欄椅上看著閣外的景色。
沁香閣位置之好,在於它即可瞭望前院,又可對後院一覽無遺。此刻,我背對前院麵朝後院,凝神望著後院的一草一木,狂風早已將它們摧殘殆盡,滿目蒼涼,不禁悲從中來。望見竹林時,念著那夜月朦朧之景象,心一動,遂將視線定格在竹林,竹葉脆黃,隨風而斜,似要對我訴說林中的秘密。然而,此時林中空無一人,隻有石桌石椅上的層層灰塵。我心裏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那份好奇,或許今夜他們還會再相見?不!風太大,我搖頭,又馬上被另一個念頭所覆蓋,風大也許會是個極好的掩飾。我心裏反複琢磨,終於,好奇壓過理智,今夜我想再偷偷探一回。
而我並不知道,我在望著竹林發呆時,一個男人也正望著我出神。
雪櫻公主留我們吃了晚飯,我故意沒話找話說,一直拖至亥時我們才離開,走不過十步,我“哎呀”一聲停住腳,滿臉佯裝不安。
小桃回頭問:“怎麼了?”
我一麵跺腳,一麵急道:“我帕子忘在雪櫻公主榻上了。”
小桃蹙了蹙眉道:“一個帕子,快別要了,今兒個太晚,我困的緊,回頭再給你繡一條。”
我忙擺手道:“不行不行,那是馮媽給的,我當寶貝呢,若讓她知道,我不得被她訓一回?不要不要,我才不幹呢,彌勒佛念禪,耳朵要生繭子的。”
“就你歪理多。”小桃拿我沒法,隻好道:“我讓苟三給你留門,你快去快回,我先走了。”
“噯噯。”我趕緊朝她屈膝。
一直等小桃走遠,天恰好無月,我膽子也大起來,悄悄鑽入林中,屏住呼吸偷聽。一絲動靜傳入我耳中,我大為興奮,心裏一激動又靠近了些,借著淡淡星光,見那男人仍背對我,牡丹正抱琵琶彈唱,細細聽來,是一首《虞美人》:“碧波簾幕垂朱戶,簾下鶯鶯語。薄羅依舊泣青春,野花芳草逐年新,事難論。鳳笙何處高樓月,幽怨憑誰說。須臾殘照上梧桐,一時彈淚與東風,恨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