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所以心中裝著所有的魔鬼。】
守護祭殿裏的日子,幽靜而虛無。
寰宇帝每天都會讓人準備各種奇珍藥物膳食送入祭殿,而這些,自然也成了沉央的食物。
“這個是翡翠玉勺,這個是白玉鑲金碗,拿好。”暮暮極其耐心地教導著沉央一些人間的常識,但看到他索性不用碗勺,用手抓起吃的狼吞虎咽的時候,她動作一僵。
一開始吃這些食物,沉央是極不習慣的。畢竟以前活剝人肉生飲人血,肆意爽快,當他每次快放棄時,暮暮不顧身體情況用巫術限製了他的行動,導致他不能出去尋找喜歡的“食物”,餓極了,就開始吃這些奇怪的東西。
幾天下來,他倒是很快適應了。
祭殿裏的巫師袍,被暮暮改成了適合沉央的尺寸,穿在他的身上,儼然和以前的獸人兩異。
更多的時候,暮暮都是一個人坐在白玉雕蓮床上,療養生息。
行動矯捷、目光敏銳的沉央,經常從浮窗跳下,順著祭殿的玉璧,到外麵去走一趟,然後乖乖回來。靠坐在角落的牆壁,靜靜地陪著床上療養的人。
他不會說話,每次暮暮回頭的時候,總是看到那雙冷靜的眼眸,緊緊地盯著自己,仿佛她隨時會從這個世間消散一樣。
清晨,伴隨著朝陽的光芒睜開眼,經過一夜沉重的夢境,她神情有些恍惚。
羅帳輕啟,沉央冷峻的麵容映入眼簾,朝她伸來的手,慢慢張開,赫然是十幾顆鮮豔欲滴的紅色小果子。
“這是……給我的?”暮暮觀察著他的神色,淡淡地取過一顆果子吃下,入口處,甘甜滋潤,順氣通心,竟讓她的思緒漸明漸清。
沉央繼續將一顆小果子置於她手中,無奈自己似乎掌力過大,剛撤開,果子成壓扁的漿糊狀。暮暮不禁失笑,“我可以自己拿的……”
眼看著果汁就要從她的手指縫滲出……還未反應過來的暮暮,笑意怔住,那忽然俯下的身影,****著被果汁弄髒的手心,一下,一下,灼熱的觸感攪動了內心的平靜,像如鏡的水麵被蕩起的漣漪,隱隱不息。
“沉央!”她不由輕喝。
然而,那抬起的眸裏,閃過不解。
近在咫尺的臉,冷冷的呼吸,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朝陽射進來的光芒,他的臉上,籠罩著一層陰影。
“你……”暮暮抽回手,有那麼一瞬,她隱約感覺他眼底壓抑的某種情緒。
片刻,她收回心神,將他嘴角紅色似血的果汁擦掉,淡淡道:“我是不是和你封印記憶裏的某個人很像,你才一再不傷我?但你要記得,我不是她。如果有一天,你變得和蒼溟一樣,我也不會放過你的。所以,沉央,你要好好做一個人。”
他聽著,眸中似是堅定。
夜幕降臨,祭殿裏,寰宇帝獨身長立,等著那抹純白身影。
從玉石台階緩緩而下的暮暮,腰間束有紫色絲帶,襯托出柔弱的腰肢。高高挽起的發髻上,插著一根紫色流蘇的簪子,每走一步,紫光流動,極為動人。
站在懸浮的飛璊珠前,她緩緩開口:“帝君,今夜前來,可是國事?”
寰宇帝道:“魔鬼城消失,天下安定,離憂國在你的守護下,已是無憂。今夜過來,我隻想看看你是否安好。”
“隻是如此?”
“見你無恙,又還留在守護祭殿,我相信黑鷹和薇薇應該也無性命之憂。我想在這偌大的王宮裏,能讓我放心的地方,也隻有這裏了。”他環視周圍的青玉璧,泛著絲絲的冷光,在這裏,仿佛連時間也是靜止的。
暮暮沉默,等著他說下去。
“從小在王宮長大,學著如何做一個帝王,我從沒接觸過外麵的一切,卻擁有著最高的榮耀。十三歲登基,用了三年時間鞏固自己的王位。黑鷹來了後,幫我一起開拓離憂國的江山,不到幾年,他成了我最得力的猛將和最好的朋友。兩年前,我想將天下第一美人慕容瑤月賜給黑鷹,他斷然拒絕……”寰宇帝想到這裏,不由微笑,問道,“你可知為什麼?”
“黑鷹冷酷沉悶,隻為戰鬥而生。”
“說的是……”寰宇帝話鋒一轉,“但你知道,人心其實是複雜的,沒有人天生為了什麼而生,他拒絕,隻不過是不想接受我的任何報償,因為他認為戰鬥,勝利才能給他榮耀,而不是我這個一國之君。他就真的像一隻翱翔天空的鷹,不想受任何不必要的束縛,認準自己的目標,用盡全身力氣去拚。但他不知道,這樣的手下對於一個王而言,既是幸事,也是不幸。”
暮暮聽出了什麼:“難道……這次借著魔鬼城之戰,你是為了趁機削弱黑鷹的勢力?”
“戰鬥給他帶來了無限的光榮,可是他不貪杯、不貪色、不貪財、甚至也不貪權。這隻鷹是屬於天空的。我如果沒有抓住他的籌碼,最終有一天也會被他所傷。”
“你說過,他是你在王宮最好的朋友。”
“是的,我曾經也如此認為。他為國而戰,就是為我這個帝王而戰,替我保護萬裏江山。我很少命令他什麼,很多時候都是他主動承擔的職責。直到在你的明月珠幻境裏,我看到黑鷹不惜一切保護薇薇的眼神……”寰宇帝頓了一下,看向暮暮,“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我一直以為的驕傲蒼鷹,不再是那個為戰鬥而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