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對講機響了起來,正吃著葡萄的宋玲撲過去接起:“來了啊,快上來吧。”
智曉亮捧著一盆墨蘭來到了羅家門口,按響了門鈴。給他開門的羅宋宋,臉上甜蜜的笑容急轉直下,變成錯愕。
“是你?!”
“是我。”
智曉亮受到了莫馥君和宋玲的熱烈歡迎,幾乎趕得上國賓待遇。
“外婆,好久沒有見到你。“
“是很久了。上次見麵,你還這麼胖,這麼壯呢。”莫馥君比劃著,“現在長得這樣瘦,不健康!”
智曉亮又和羅宋宋打招呼,但是羅宋宋已傻掉了。在琴行,聶今不是已經暗示外婆,自己和孟覺在一起麼?外婆還說會和自己好好談談,為什麼今天又請了智曉亮?莫馥君還對著外孫女眨了眨眼睛,仿佛自己做了多麼值得表揚的事情。
“看,你的事情外婆記得多清楚!”她低聲道,“聽說你離家出走也是為了他?”
羅宋宋氣憤地看著宋玲,直看得她低下頭去,嘴唇蠕動著,吐出葡萄籽和皮。
莫馥君親手做了一桌小菜,食材都是她大清早跑到農貿市場挑選,有一道清蒸多寶魚鮮美至極,羅宋宋卻覺得難以下咽。
莫馥君一直叫智曉亮多吃一點:“飯菜還合口味嗎?”
“好吃。”
“喝點果汁好嗎?”
“好的,我來倒吧。”
他起身倒冷飲,宋玲大聲道:“不要給宋宋倒,這幾天是她生理期。是不是?”
羅宋宋這個月還沒有來,但她覺得就這個問題去嚴肅地回答是或不是實在太荒謬。
於是羅宋宋沒有吱聲。智曉亮誤解了她的沉默,放下碗筷:“不舒服?喝點熱湯吧。”
“她不是不舒服,”莫馥君對智曉亮說,“她是看到偶像太激動。以前學琴,次次給我打電話都提到你——你新學了什麼曲子,你拿了什麼獎。你的成就就是她的快樂之源。”
羅宋宋打岔:“外婆,我也經常提到孟覺。”
莫馥君臉一板:“我不喜歡那個小暴發戶!看起來乖巧,孟家的精明和奸詐都刻在骨子裏!”
羅宋宋心一沉,正要分辨,宋玲自以為是地出來打圓場:“那日記本裏怎麼隻寫到智曉亮呢——‘如果永遠都無法超越他,我就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好了’;‘今天收到他的生日禮物——鉛筆盒,真開心’;‘他要去莫斯科了,好難過,能不去嗎?真想一輩子和他在一起學琴’……”
智曉亮專心聽著宋玲將羅宋宋的日記摘要一一朗誦,天真地認為這是一種母女之間無話不談的表現。他哪裏不知道呢?隻是這些年來誰也不曾在他麵前挑破豆蔻,顯露小女兒情態。他的伴侶多數成熟果決,每段關係都是各取所需。如此嬌憨可愛,讓智曉亮怦然心動:“如果我有日記習慣,大概不會願意給父母看。”
羅宋宋終於知道宋玲本性難移。這種不尊重他人隱私的態度已經融入她的血液,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錯,怎樣期望她改?
宋玲一臉尷尬:“我知道,這種做法不對。宋宋,對不起。”
羅宋宋知道自己掉進莫馥君和宋玲預先挖好的陷阱裏:“智曉亮,你不必為難,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她本來就長了一張寡寞的長臉,不怒自威,怒極反笑,那臉色更加扭曲,吐出的字眼也像一塊塊冒著煙的幹冰,擲於桌上,將原本“融洽”的氣氛完全凍結。
吃完飯,宋玲還沒有放羅宋宋走的意思,又或者為飯桌上的不愉快補救:“宋宋,你不是喜歡小動物?我們下午去寵物店,買一隻小狗怎麼樣?”
羅宋宋正在廚房幫莫馥君洗碗,聽了宋玲的建議,隻頂一句:“然後我們一起折磨它?”
莫馥君大搖其頭:“羅宋宋,你太沒有禮貌,叫客人多尷尬。”
“在飯桌上,隻有製造尷尬的人不尷尬。”
莫馥君知道羅宋宋容易心軟,所以想用繞指柔將她纏住,最好和智曉亮兩個送做堆;沒想到宋玲個糊塗鬼,一而再,再而三地說錯話。
“她年紀大了,給她時間慢慢改。”
“我沒有時間……”
這句話深深地傷害了莫馥君:“你沒有時間?!你年紀輕輕,在我這樣的老人麵前說什麼沒有時間?日積月累的傷害,吃個飯就彌補了——我看起來是這麼不通情達理的人嗎?有時間就來家裏坐坐,和我們說說話,這樣很難為你是不是?我遲早是要死的,到時候你和你媽就是相依為命了!”
“外婆,你怎麼了?”羅宋宋這才感到了不對勁,外婆雖然有高血壓,但一向情緒控製得很好,“你是不是病了?”
“我沒病。”莫馥君把抹布一扔,“你不要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