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表店裏
一隻壞了的鍾表
被拆掉銀色的齒輪
桌上零亂地躺著
好像那些操勞一生的人
終於有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卻已經觸摸到了自己的終點
少年詩人一再地以“秒針”、“一隻壞了的鍾表”來比喻人類對時光的追趕,事實上,她已經感悟到了這種生命與時光的同構性。因為鍾表是被創造出來象征時光流逝的,它所代表的就是時間。正如人的生命,生命就是時光的串聯,有生命才有時光,所以生命的節奏與時光的節奏完全對稱,一旦生命結束了,個體意義上的“時光”也就失去意義了。正如她在另外一首詩中寫到的,人總是“提著時光的漏鬥/ 四處尋找遺失時光的經曆 ”,並更進一步說道:“當人在角落哭泣時光全部逝去/花兒說,人類時常會忘記 /淚水隻會存在於活著的時光裏”。人的哭泣就是時光存在的證據,而人卻往往不自知。卻總以為時光在我們前麵,於是要拚命地追趕,一直追趕到最後,筋疲力盡了,隻留下一聲無奈的歎息。
時光飛速流逝與時光本身的無情也成為高璨的思考對象,在詩中她這樣祈求時間:“我不知道,時光的鞋 /已經磨壞了多少雙? /你能否停在路旁,看看野花 /不要走得太急 /讓大家都有喘息的時機 ”。然而,真的是時光走得太急了麼?時光不正是依附於生命才獲得存在價值的嗎?所以詩人不禁質疑:“是誰,和時光串通好 /不僅僅讓世界萬物被時光主宰 /還要時時高聲提醒著 / 速度、消逝 / 對這個沒有一刻停息下來的世界”。 無疑,詩句裏提到的“與時光串通”的合謀者,正是人類自己,正是生命本身。是人讓自己被主宰,又用“速度”來進一步奴役人類生命。
可以說,少年詩人高璨已經參悟了生命的本質,那就是不可逆轉的時間性。詩人在詩中進一步寫到:
一堆鍾表的零件
灑落桌上
似乎一地時光破碎的骨頭
讓窗外的我
看見了時光竟然也有憔悴
老去的時刻
那“鍾表的零件”就是“時光破碎的骨頭”,在這裏,生命就是時光,時光就是生命。時光原本是以生命為載體的,就像影子依附於身體,人要追著時間的影子跑,自然人追得越快,時間走得也越快,一直追到你停下的時候,時間也就停下了。這一場迷藏一樣的追逐遊戲,本來就是人類自己捉弄自己。
我們難以探知,少年詩人高璨是因何開始思考“時光與生命”這一極富哲學意味的命題的,但她的思考方式、過程與結果卻具有濃鬱的哲思色彩,呈現出早熟天才般的生命智慧。除此之外,她還明顯把哲思的觸角延伸到自然身上,換言之,自然也是其智慧內涵與思想氣質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古代中國詩人麵對自然萬物時,經常會發出時光飛逝、生命衰落的吟唱。高璨在抒寫時光流逝的時候,常常也引入並呈現自然意象,無論是從春到冬慢慢枯萎的柳樹,還是滿地殘留的花瓣,都成為高璨的詩思對象。然而高璨由時光流逝產生的對於生命的感悟,從一開始就是包含了“自然的生命”在內的“生命”。在時光中,少年詩人看見自然生命的衰落,就像看見了自己生命的衰落,如其詩句所言:“雨季,我靜靜站在庭院/雨點,將我當成一株桃花打落 ”。
在高璨的生命與自然觀裏,生命應代表整個自然界的生命,而人類也是自然的一個組成部分。高璨曾如此獨白:“我本屬於大自然中的風或是月或是一顆露珠或是一縷陽光,感謝上帝讓我成為了一個人”。因此,高璨的詩歌中充滿了對自然生命的熱愛、欣賞與同情,在她看來,“花兒”並不僅僅是因為人的比擬才有生命的,而是它本身就是有生命才被人用來比擬的,甚至於有時候“花兒”比人更懂得生命的珍貴與時光的意義,人雖然有比“花兒”更多的壽命,卻不一定能領悟生命的真諦。高璨將“花兒”與人進行了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