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於軍
初譯高璨，是2007年的歲末；再譯高璨，是四年後的今天。我剛從教堂回來，心裏還是人們默禱的樣子，在這樣一個對於南方來說足夠凜冽的星期天的早晨，是什麼力量讓那麼多人聚集在一起。
我也給一個朋友發了短信：願神聖的光照耀在你身上，並且得到回應。
我的辦公室在山坡一座四層高的樓裏，窗外樹叢中不知名的鳥兒在鳴叫，它們沒有噤若寒蟬。還有兩星期就是寒假了。仿佛一年已盡，另一年卻還沒有開始。這個時候我總是很不安，不知自己這一年做了些什麼。
讀到高璨，感覺踏實了很多。我的日子沒有一去不返，它們已經在我的文字裏了，會無數次地回望我、注視我、並和我傾談。
我決定給自己“提前”放假， 去她的童話世界，去看星空、雲朵、花園、原野、叢林、溪水… 還有它們的四季更迭——此刻，我希望自己隻是一片葉子或花瓣，沿著她文字的旋律靜靜漂流，偶爾給它反映的景物添加些許點綴。
讀到她新近的小詩，依然清新、安靜、冥想、夢幻，同時也有了更多對自然和生命的困惑和思考。她看到了現實與夢境的差別，並相信文字可以彌合，不論那距離有多大。
觀察是最好的老師（Observation is the best teacher）。這句諺語在高璨身上得到的最好的體現。她的世界一步一景，一草一木都帶有預兆和暗合。
翻譯高璨，仿佛自己就是那個流連在一個人的冥想世界裏的小孩，怡然自得，從不感到孤單，因為自己就是那自然的一部份。自然的一切在不同的時刻給我們不同的啟示；這時的她多像一個端坐在自己書桌前的小智者；仿佛通曉貓語，能參透它們的心思；有時她又是手持魔棒的小精靈，催眠、幻化你的周圍；或者一隻冬眠的不知為什麼緣故而醒來的小熊，走到洞口看見地上還覆蓋著雪，便回去繼續睡了；有時她像一隻專注地吃著堅果的毛茸茸的小鬆鼠；一麵睜大眼睛看世界的鏡子；一顆哪怕隻能溫暖一小片時空的燭火；或者一葉恬淡而懶散的小小的花、小小的草；有時，她又因為超然的悟性和使命感而成為一個麥田守望者……
有時我感覺自己就像楊花柳絮般沒有根基和居所，隨處飄落，所以並不在意吹拂我的是哪一陣風。那就讓我們搭乘高璨用文字的力量舞起的這陣風暢遊吧：
我的心突然長滿小鳥兒的翅膀/頭頂飛過一隻灰鴿子/將它帶走了——《鳥兒的心》
其實蝸牛可以爬得更快一些——《其實蝸牛可以爬得更快一些》
我們用眼神交流/經曆同樣的事同樣的心情/我們越來越像彼此/但是他比我幸福/它可以生活在我的世界裏洞察一切/我卻不能走進它的世界/哪怕一分一秒——《玩具熊》
喜歡它睜一隻閉一隻眼的神態/比任何一隻飛翔的/或不會飛的鳥兒更像一位智者——《貓頭鷹》
秋天的沉默/就是一群青苔/無言地爬上青磚——《秋天的格調》
貓/白天，在陽光下慵懶/每一隻都那樣柔軟，溫和/都仿佛不曾在黑夜裏走過——《夜貓》
鏡子是它的一隻眼睛/鏡子內心惆悵/卻依然情不自禁地愛上/每一個路過的人——《鏡子》
卻沒有一首歌/能將小半頁紙的德詩句/變成經文——《夜裏，我沒有寫詩》
月亮，從天空這邊升到天空那邊/依然不讓我看見全部/隻是幾個片斷——《片段》
細細的雨本不想唱歌/它們隻是好多毛茸茸的心思/為著柔軟飄下來——《細細的雨》
鄉村/好多好多會飛的幸福/是那些我愛的鳥雀 ——《鄉村，好多好多鳥雀》
天空中所有的雲/都望向我的窗/載著如此寧靜的/初春的下午/那個唱歌的音樂盒/定然有一個鳥兒的靈魂無法飛翔/但一樣摯愛春天/就像我一樣——《所有摯愛春天的雲，都望向我的窗》
誰也沒有為深夜儲存記憶/多少個夜晚/隻在那隻小草蟲的日記裏/真實地發生過——《小草蟲的日記》
清晨，乳白色的沙灘上/遍布淺棕色的小沙堆/像清晨起來，掀開/卻忘記疊好的被子 《小蟹》
原來野花也會散步的——《風的路在花之上》
淺秋/在一片片積雨的鏡子前/用筆將自己漸漸描深——《秋淺》
誰家緊靠牆壁的蠟燭/燃燒久了，牆上顯現燭火的形狀/一雙黑色的祈禱的手——《燭火》
完成翻譯，心中充盈著柔軟的感覺，朦朧的思想，還有淡淡的憂傷。一切又都那麼閑適，仿佛高璨並不急於長大，迷戀自然，寄情山水，她就在這樣的關照和回應中漸漸成長。
有時我們就這樣帶著某種情緒行走，很多天；有時寫出的文字可能並不是我們的初衷，就像我二十年後去北方再見飄雪，撐著一傘薄雪回家，抖落的都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