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弗在長廊間疾行著,全然不顧周圍下人們的驚異眼神。
昨日貼身小丫鬟兮兒給乙弗梳頭時,怯懦地問她:“娘娘,為什麼陛下最近都把自己關在議事大殿內,足不出戶呢?”乙弗的目光從鏡中兮兒的臉上輕輕掠過。
那是一張多麼純淨無瑕的臉啊。這樣的幹淨,卻往往是最容易被玷汙的。
小丫頭見乙弗不說話,嚇得舌頭一吐,噤聲不語。
乙弗卻開口了:“其實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們多。所有人都對我避而遠之呢。”她淡然的自嘲到。
“怎麼會呢!”兮兒連忙為主子辯護,“其他的娘娘們不喜歡您,是因為自從您進宮之後,皇上便不再理會其他娘娘了啊。”乙弗狠狠剜了她一眼,示意她趕快住口。
在皇宮這個勾心鬥角的世界,稍微口風不緊,就有可能掉進讓人生不如死的獄穴。
“……可是娘娘真的是個大好人呐,至少對我們下人好地不得了……”兮兒略帶委屈的小聲咕噥。
“既然我待你們不錯,那可否跟我說說,你們都知道些什麼?”乙弗輕挑柳眉。
兮兒卻猶豫起來了。
“我可是也很想知道其中原由呢。”乙弗把玩起手中的玉簪。
“我聽小鄧子說……”兮兒支吾著。
“說什麼?”乙弗漫不經心的問。
“說陛下遲遲不肯出兵的原因是其實他根本不需要出兵!”兮兒戲劇化地壓低聲音,如巫婆般在乙弗耳邊低語。
陽光西斜,鳳殿內光線昏暗,氣氛陡然寒冷。
“哦,此話怎講?”乙弗的手靜止在半空。
“他們說……柔然的公主已經主動提出和親了。但是文帝他卻沒有立即同意。因為那個什麼公主竟然大言不慚的要做我們西魏的皇後!……而文帝又不願傷了娘娘的心……
娘娘,陛下是在心疼您啊……”
“砰!”纂住玉簪的手重重拍在案幾上,手心硌得生疼。
西洛,是你麼?是你終於願意來見我了麼!
"陛下,臣妾願意到西涼寺靜修,為西魏的社稷禱告求佛。”乙弗跪在元寶炬麵前,一字一句的說。
元寶炬身邊的宇文泰極為滿意的點著頭,意味深遠的看著元寶炬,眼裏藏著陰險的笑意。元寶炬舉棋不定,乙弗開口勸解:“陛下,臣妾一心想為國家大業作出自己的貢獻,但苦於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這次陛下就準許了臣妾吧!”語氣甚是哀肯。宇文泰也順勢在一邊推波助瀾:“難得皇後娘娘有這份心,陛下就不要再猶豫了。”
元寶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痛苦而憎恨,明滅變幻,最後他擺擺手:“我明天派人護送皇後前往。”宇文泰聞言,笑意更盛,陰邪之氣也更重。元寶炬卻隻是死死看著乙弗,眼裏一片悲傷與自責,
往日純淨的眼眸此刻仿佛籠上了一層混沌的陰雲。
次日,乙弗整理行裝,在十三個侍女的陪同下,遷入西涼寺。
勘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
可憐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
自從那天向元寶炬主動請求,到西涼寺帶發修行,為國祈福,乙弗離開皇宮,已經將近半月。這段時間裏,她更直接地了解了百姓的苦難,
從那些僧人整日苦行般的生活和寺內經卷裏他們血淚的曆史中,乙弗更加真實地看到當今蒼生黎民的生活是如何的觸目驚心。
潦倒不堪。短短幾日,乙弗感覺自己仿佛經過了幾年,看過了那麼多人間變幻,世事情愁,心也學會了在喧擾與動亂中尋找寧靜和祥和。
自己在這裏潛心修行,已經快半月了,柔然公主的隊伍,也應該快到京城了吧?我們,就快見麵了呢
神殿內,一身素裝的乙弗跪在觀音大士腳下,一串黑漆已經開始剝落的佛珠在手中轉動,嘴裏默不出聲的念誦著:“前身欠下的……終究還是要還的啊……隻是,
你為什麼依舊如此執迷不悟呢……”這說的是誰,抑或是乙弗自己,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