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後來,他來了,接受了我的錢,因為他母親哭著跪在他麵前哀求他。我承認我殘忍自私,可是這樣軟弱的男人不值得小舞托付終身。
那個女人很快打聽到我讚助宋氏,借此造謠說我買下宋氏不合格的鋼材,用於新建的樓盤。又奔走於各個合作公司和政府部門,遊說他們放棄和我的合作,對樓盤進行檢查驗收。有時候,要摧毀一個企業的信用不一定要等待結果,樓盤一經查封,檢驗報告未出爐,就已經輿論四起,牆倒眾人推。
這一次,以我的慘敗收場。
我曾問過自己,後悔嗎?
如果說沒有一絲後悔不可能,可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或許我還是會那麼做。
按照協議,我一無所有,不能向家裏要一分錢。
雪上加霜,一場爆炸讓我陷入無聲的世界。醫生告訴我,恢複聽力的概率很小,最好的結果是終生佩戴助聽器。
一個身無分文、身有殘疾的人,已經沒有能力再保護小舞。
這一次,真的要放手了。
我離開了那座城市,離開所有我愛的和我恨的人,逃到天涯海角。
兩年的時光,我在接受治療,聽力分級從一級到三級,從聽不到任何聲音到無助聽設備下能聽到部分詞語,生活中已離不開助聽器。
爸爸在我離開半年後肝病複發,這一次是肝癌,回天乏力。臨終前立下遺囑,將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股權歸我名下,那個女人大哭大鬧,還因此上過媒體。
爸爸留給我的遺言隻有一句:“你是我和最愛的女人共有的孩子,爸爸怎麼會虧待你。”可惜我聽不到了,回國的時候,他老人家已經離世,是律師把股權和這句遺言一起轉交給的我。處理完爸爸的後事,我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回去過。
那座城市,已經沒有我可以留下的理由。
陸浩從來不敢跟我提及小舞,就好像我生命裏從未有過這個人。
隻有我自己知道,有些東西,不是刻意忽略就能徹底忘記。
我無法再愛上任何人,周遊世界的過程中,認識很多條件不錯的女孩,她們中很多人不介意我聽力障礙,也不介意我隻是個居無定所的旅行者。可我無法接受,那場愛情讓我心力交瘁,更因為我忘不了那個刻進骨髓的女孩。
我的小舞,她應該痊愈了吧,應該和宋揚在一起了吧。
離開之前,我給宋揚打過一次電話,讓他好好照顧小舞,說完就掛了,因為我聽不到任何聲音。他要是個男人,應該會好好抓住機會,不會再錯過。
直到朱彤出現,我才知道,宋揚和小舞沒有在一起。
朱彤說,宋揚找過小舞,可是小舞堅決拒絕了。她說,她發現,自己愛上了另外一個人。
“蕭墨,小舞連宋揚都拒絕了,這一次沒有思冉,沒有你,沒有任何阻力,單純因為不愛而拒絕。你要是個男人,就給我滾回來!否則我就把我那風華絕代的上司介紹給她!我告訴你,我上司剛過而立之年,英俊瀟灑,溫柔多金,對小舞一見鍾情,向我要了兩個月的電話號碼了。”
我不敢相信朱彤的話,或許那隻是她好心促成我和小舞的托詞。可是,不得不承認,在看到朱彤的消息時,心裏還是湧起一股衝動。
小舞,愛上另一個人……
不是宋揚,會不會是我……
可是怎麼可能呢?她在最後時刻也沒有來機場,我等到最後一秒,都沒有。
我甚至想過,隻要她來,我就留下。
我和陸浩委婉地提了一下朱彤說的話。陸浩那小子正和新歡在溫柔鄉,幾個小時後才回我信息:“那天小舞是沒去機場,不過她當時好像不知道你受傷了。她說在海邊對你說了一些話,你沒有理她,她一時傷心難過就沒去機場送你。”
我幾乎想從電腦這端爬過去掐死他。
“她說了什麼?”
陸浩:“我怎麼知道,她隻說說了一些話,又沒說說什麼,無非就是甜言蜜語唄。”
“你他×從來沒跟我說過!”
陸浩:“你也沒有問啊,我忘了嘛。”
我要回去!
兩年來,壓抑的衝動如火山般噴薄而出,我急切地想見到小舞!我要親口問問她,當初她說了什麼,她等的那個人,是不是我?
我買了最早的一班飛機,陸浩來接我。
近鄉情怯,來之前的衝動在走下飛機的一刻突然變得猶豫和忐忑。
我害怕,再一次奮不顧身收獲的又是失望,經曆過這些,已經變得患得患失。
陸浩卻很開心,拉著我一路嘮叨著這兩年他的泡妞戰績。
他把我帶到一個普通的小區,手機突然響起,是朱彤,我不習慣接電話,一把掐了,回了條短信:“什麼事?”
她回道:“接電話,務必!”
電話再次響起,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變調的怪異的聲音響起,卻不像是對我說的。
“摸著良心說,小舞,連宋揚你都忍心拒絕,這麼死心塌地地等蕭墨,是對他心存虧欠,還是真的愛上他了?”依稀可辨是朱彤的聲音。
這個問題,也是我想問過無數遍的問題,我屏住呼吸,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字。腳步卻在不由自主地跟著陸浩往其中一幢樓走去。
一個溫柔的、有點兒熟悉的聲音緩緩響起,一個字一個字地流淌進我心裏:“一開始,我也以為我對蕭墨隻有感動和虧欠。我愛宋揚愛了那麼久,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好像不愛他就不是真正的自己。所以,在蕭墨為我做了那麼多,已經悄悄走進我心裏的時候,我還不自知。在宋揚麵前,我習慣偽裝自己,但我可以坦然地把最真實的一麵呈現在蕭墨麵前。蕭墨比我想象的勇敢執著,如果說宋揚是我青春年少懵懂的迷戀,蕭墨則是我曆經成長後悄然裝進心裏的人。我以為衡量愛情的是時間,誰住得久誰就是真愛。可是朱彤,衡量真愛的其實是失去。失去宋揚,我會傷心難過,可失去蕭墨……”她的聲音漸漸哽咽,停頓了很久才顫抖地說,“我清晰地記得,他離開的那天,我在他身後,看著他一點一點地遠離我,心在一寸一寸地崩塌的感覺,就好像,我失去了全世界……”
“所以,我愛他。”
手在不停地顫抖,我有些懷疑手機裏的聲音是不是小舞。這些宛如天籟般的話她從未說過,我以為窮極一生,她也不可能對我說。
眼眶有溫熱的東西,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跟隨陸浩停在一扇微微有些脫漆的門前。
陸浩輕輕地說:“準備好了嗎?”
電話那頭,朱彤興奮地說:“聽到了吧?”
我有些沒反應過來,點了點頭,說:“聽到了。”喉嚨居然有些幹澀。
門驟然打開,朱彤燦爛的笑容出現在我麵前,兩年不見,她優雅了許多。她拍了拍陸浩的肩膀:“不錯,時間掐得剛剛好。接下來,蕭墨,看你的啦。”說著,拉著陸浩走了。
隻留下我和一臉驚愕顯然沒緩過神的小舞。
她還是那麼瘦,但比之前精神多了,也不再像以前那麼蒼白。
朱彤說過,她已經工作了,在一家小企業當出納。
她怔怔地看著我,有些不知所措,扶著桌子慢慢起身,突然捂住嘴,壓抑地哭了起來。
我有種想將她狠狠摟進懷裏的衝動。
可我不敢,我怕她再一次將我推開。
生怕失去,所以小心翼翼。
我說:“聽說我離開那天,有人在我身後說了些我沒聽到的話。”
她含著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說:“可以再對我說一次嗎?”
她又點了點頭,含淚擔憂地看了看我的耳朵。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身邊,當著她的麵拔掉助聽器:“我要聽你自然的聲音,來,靠近點兒,告訴我你說了什麼?”
她再也抑製不住,緊緊抱著我,像隻小猴,吊在我的脖子上,在我耳邊號啕大哭。
“如果我讓你留下來,我求你留下來,你願不願意跟我重新開始?”
果然如此!
有溫熱的液體洶湧而出,這麼重要的一句話,我卻在最關鍵的時刻錯過了。我們錯過了兩年,險些錯過一生。
“當然願意,傻丫頭,我這麼愛你。”
這輩子,我都會站在愛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