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愧疚(2 / 2)

與其讓妻子失望,不如不娶了吧。

可到了現在,麵對母親,臻徹突然想著他是不是還是錯了?還是那麼執拗,不懂變通,不懂遷就。

他是真的學不會,還是在學習之前就退縮了?

隻因為莫妍在他麵前狠絕的那一幕。

臨行前,臻徹去了祠堂。

站在牌坊前,他靜默許久。

這裏早就看不出那年莫妍留下的一丁點兒鮮紅,她已經成了祠堂配院裏的一個牌位,放在裴氏女眷的最下麵,“臻”字輩媳婦裏唯一的一個。

入冬前,裴家要上京的眾人啟程了。

五老爺和曹氏雖思念臻律,但到底馬老太太新殤,他們孝中不方便遠行。

段氏亦是孝中,但她一來要送哥兒入京,二來裴大老爺還在京裏,就把所有的事情交給了孫氏,與柳十娘一道由臻徹護著出發。

一路倒也平順。

京裏已經是新氣象了,雖然經過了圍城之困,但終究是由符琰裏應外合開了城門,未受多少戰火之苦,隻是其他許多州縣,百廢待興。

新皇已經登基,臻琳暫理後宮。

段氏送哥兒進宮去,見了女兒,不由紅了眼睛。

臻琳陪著段氏去看了裴大老爺。

自從出了天牢,裴大老爺身體底子虧了,又受了天牢陰冷,一身的毛病,他吃不消再在朝為官,又是馬老太太過世,便提了丁憂。

裴家女眷入京,裴大老爺便回了府邸休養。從前的侍郎府付之一炬,如今住所是這一回臻琳給添的。

臻徹與裴大老爺關起門來,說了一下午的話。

景和帝沒有殺裴大老爺,他也不可能自盡,但如今這個局麵裏,他再占著侍郎的位置,不是給子孫們的仕途領路,而是堵路了。

新皇來年必然要選妃,後位又是懸空,現在瞧起來臻琳的勝算最大,再不濟也能封個四妃之一,裴家是正兒八經的外戚了,姻親又手握著兵權,他這個國丈還是退了的好。

以後的裴家,要看他們“臻”字輩的了。

樹大招風、盛極而衰。這些道理,臻徹很明白,世家延續,從來都是如此。

段氏操持了一桌豐盛家宴,在京裏的親人雖少,但總歸是團圓。

臻徹見到了許久不見的臻律,他的臉頰上添了一道傷口,不猙獰,亦叫人心驚。

柳十娘驚呼,關切了幾句,臻律不鹹不淡,一副不願意與她說多的樣子。

兄弟兩人反倒是有不少話語,知道馬老太太臨終時都念著他,臻律在院子裏點了香,朝著甬州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席麵上,吃個心安,無多少話語。

段氏是長輩,又要照顧裴大老爺,早早退了席。

柳十娘陪著坐了會兒,見他們兄弟飲酒,猶豫了一陣,終歸是不敢勸,先回了房。

兄弟兩人喝到了最後,看著臻律有些搖搖晃晃地起身,臻徹叫了婆子來,讓她去知會柳十娘一聲。

臻律不滿地與臻徹道:“告訴她做什麼?我去書房就好。”

臻徹按著他坐下,許久,喑啞著聲,道:“還記得你二嫂嫂嗎?”

臻律愣怔,莫妍過世那年他半大不小,但長輩們有意隱瞞了些事體,他又不愛打探內宅私密,到了現在,莫妍在他的印象裏也隻是個模糊的身影。

“我待她,比你待六弟妹,有過之而無不及。”臻徹的話讓臻律睜大了眼睛,“待她好些吧,畢竟這幾年,尤其是你生死未卜的時候,是她替你在五叔、五叔母跟前盡孝。我是過來人,才勸你一句,不要等到追無可追再來感歎生死無常。”

臻律垂眸,酒氣氤氳了眸子,在這一刻倒是沒有再那麼排斥這個話題,隻是不輕不重接了一句:“可我不喜歡她。”

臻徹笑了,輕輕淡淡:“我也不喜歡你二嫂嫂,卻一樣會愧疚、懷念。人,就是這樣。”

臻徹沒有再勸,他隻是坐回了椅子上,又添了一盞酒,唇邊微抿。

似乎那年紅燭夜,他抿了一口的那盞酒,便是這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