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南(1 / 3)

江南也不是處處都是水的,也不盡然都是臨水而築的居室。隻是走著幾步忽然會從那群樹掩映間竄出一條溪流來,水流也不急,水也清得很,流幾步路便又折入另一片叢林了。那些樹木掩映下往往會有幾戶人家的小村子。這些房舍也簡陋得很,用泥坯砌了幾間隔間,上麵蓋著厚實的茅草,還細心地用繩子係好。前後又用竹篾片子作籬笆圍成個院子,院子裏辟著菜地,這時節辣椒、小黃瓜都已經吐了芽。木門前或多或少都種了一些桃杏樹,用來看家的大黃狗脖頸上係了根繩子,繩子又係在這些樹上。見了來人也不大叫喚,因為彼此間都是熟人。

這隻是飛鶩澤周邊散落的無數小村落中的一個。飛鶩澤方圓恐怕得百八十裏,水深真正能夠走吃水深的大船的水域方圓也得五十裏。至於其他水淺或者是沼澤的地方都長著蘆葦,蘆葦多了,水鴨子也多,倘若有人進了沼澤裏,不時就會驚飛起一群,在這蘆葦蕩上鳴叫著飛上一圈,又一頭紮進葦叢中了。於是不知前朝哪位有點學問的先生就給它起了個雅致的名字,就是飛鶩澤了。

因為靠近水就得吃水,所以飛鶩澤四周修了大大小小的碼頭。水深的地方探出來的就短一點,至於那些靠近沼澤的碼頭長得都修了近五十米。碼頭那些樁子上係的也都是一些小漁船。上麵多會覆蓋一個篷子,用熬煉過的竹篾支出骨架,上麵蓋著茅草。裏麵還有一些簡陋的打魚工具,漁網、魚簍、釣竿、魚叉什麼的。這飛鶩澤的水也著實清得很,隨著風吹開水麵,蕩起的漣漪向四周擴散而去。

水麵上正漂著一隻小漁船,船頭站著一位老漢,看麵相大約五旬。著一件灰色豎褐,腰間係了一條藍色腰帶,打著綁腿,肩上搭著條毛巾,腿邊放著竹篾編的魚簍,那魚簍裏已經有幾尾鯉魚了。老漢將漁網整理停當,腰身一扭又將漁網給撒了出去。靜靜候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又緩緩將漁網收了上來。理開一看,除了幾灘水草,還有幾隻草蝦。老漢樂嗬嗬地將草蝦撿起放入魚簍,又將水草從網縫間給剔出來。看了看今天的收獲,老漢覺得差不多了,便將漁網散開架在船頭一根木頭上,繩梢係在船邊,老漢走進船篷子裏,取出木漿,架在船邊劃了起來。清澈的水中倒映著天空上的朵朵白雲,微醺的暖風吹來,讓人覺得甚是舒服與放鬆。小船在這水麵上緩緩而行,仿佛是入了哪位丹青大家的畫中。

“方然,我們該回去嘍。”路過一片茂密的蘆葦叢子時,老漢扯開嗓子叫喚了一聲,倒是驚起了幾隻棲息在近前的野鴨子,撲棱棱飛了一圈後,葦叢中又恢複了寧靜。蘆葦在風中搖搖曳曳,仿若哪裏都藏著個人。

老漢欲待再喊上一嗓子,船邊水麵忽地一震,從水中竄出一個人來,隨著水花已穩穩落在了船麵上。那老漢見水中竄出一個人來,臉上雖顯得有些驚慌,雙手卻已下意識地握緊了船槳,左腳不經意間輕微後側了一步。待看清了來人的樣貌後,又不著痕跡的將繃緊的腰身卸去的氣力。

“小子,這麼冒冒失失幹嘛?”,老漢已轉過身去,一邊劃著槳,一邊有些生氣地向那剛剛竄上船來的少年問道。

這少年大概十八九歲的樣子,濕漉漉的頭發攏在背後,還不停地向下滴著水,眉毛又濃又黑,鼻梁高挺,特別是那一雙眼睛,總帶著笑意,隱隱散過的亮光中又透著一點狡黠。這少年赤著上身,露出精壯勻稱的身體。手裏此時正提著一尾吻尖、口大的鱸魚。這鱸魚大約有少年的整條手臂那麼長,估計得有六七斤的樣子。

鱸魚自古就是有名的盤中之物。蘇軾《後赤壁賦》中就有“巨口細鱗,狀若鬆江之鱸”之語。而蘇州的吳江更是有名的“鱸鄉”,張翰有《秋風歌》道:“秋風起兮,佳景時,吳江水兮,鱸正肥。”這吳江也曾稱鬆江。故南宋詩人範成大有詩曰:“細搗橙薺有膾魚,西風吹上四腮鱸。雪鬆酥膩千絲縷,除卻鬆江到處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