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乾
瑞士的冬天太冷了,寒氣幾乎嗆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希望在聖誕節到來之前,能在這裏找一間房子,開一家專門銷售中國五金產品的商店。
“喂,你好,孩子。請問你是日本人嗎?”忽然,身後一位老者叫住了他。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體。老人一臉銀須,頭上戴著一頂樣式古怪的皮帽,樣子很和藹。
“不,我是中國人。”他答道。
“喔,神秘的中國人!我猜你到這兒的時間一定不太長吧。”
他點點頭。
“你看上去被凍壞了,是嗎?要知道在這樣的天氣出門,你必須穿得厚實些,不然……”他做出一個痛苦的表情,“你會被凍病的。”
他疑惑地望著這位陌生的老頭兒,猜不出他想幹什麼。
“我想你大概需要一頂棉帽子,這樣你就不會感到冷了。”說著,老人從頭上摘下自己的帽子,然後遞給他。
“戴上它,孩子,你會很暖和的!”
“你是在向我出售嗎?”
“我不賣,孩子。這可是我祖父留下來的,我隻想把它借給你。你瞧——”
老人用手指了指街對麵的一棟大房子。“我到家了,而你可能還要在街上呆一會兒。我隻是希望你別凍著。”
老人看了看表,告訴他明天這個時間再到這兒把帽子還給他,並囑咐他一定要買一頂帽子,因為這樣寒冷的天氣,在這裏還將持續一陣子。
他執意不肯,但老人堅持要他戴,他隻好戴上了。他詢問老人的姓名,老人很有禮貌地告訴他,自己叫勞倫斯,曾經是這個小鎮曆史上第一位男性婦產科醫生。
老人走了,他一時有些鼻酸。在這遙遠而又陌生的國度,在這冰冷的隆冬季節,竟然有一位陌生的老人,送給他一頂祖傳的帽子,這有多麼不可思議呀!
一股暖流開始在他身體裏湧動,他立刻感覺好多了。想到明天還得把帽子還回去,他進而生出一絲淡淡的沮喪。
路過一家帽子商店,他走了進去。一看標簽,暗自一驚,最便宜的一頂帽子也要三百瑞士法郎!乖乖!他轉身又出去了。
第二天,老人如約等在了那裏,準備取回自己的帽子。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那個中國人!第三天、第四天……中國人始終沒出現。
“這簡直太荒唐了!有個中國人竟然騙走了勞倫斯先生家祖傳的帽子。”這件事很快就在小鎮上傳開了。
小鎮上的人很淳樸,他們評判事物的標準一向簡單而明了,並且馬上就能反映在他們的行動中。於是,他們毫不客氣地給鎮上所有中國人——甚至日本人、越南人一一貼上了“有色標簽”,認為他們都是不可信賴的人。不再與他們為友,不再買他們的東西,不再吃中國飯館的食品,毅然決然地將中國人從他們的生活中剔除了!
當然,他也未能幸免。他租不到房子,房東們都拒絕把房子租給中國人;他沒有朋友,人們都對他敬而遠之;他更不敢戴勞倫斯的帽子在街上走,甚至還買不到一頂新帽子,因為所有的商店幾乎都拒絕把帽子賣給像他這樣的東方人。
他被這裏的天氣凍壞了,最後,他真的病倒了。醫生說他染上了傷寒,而且病得很嚴重。
“竟然都是因為一頂皮棉帽?”他感到震驚和恐慌,靈魂深處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煎熬,他也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自己竟是如此地虛弱和乏力,孤獨和淒涼!
“一頂皮棉帽!”他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
一個正直的人要經過長久的時間才能看得出來,一個壞人隻要一天就認得出來。
——索福克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