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章(二)(1 / 1)

“六福總管,唐大人來了!”正焦頭爛額的時候,卻有小宮婢撐著傘跑到正殿門口,外麵風大雨也大,紙傘也不過堪堪護住頭頂,雨水卻早浸透了衣衫,她不敢進殿,就在外麵提了點聲音通報。

“這大雨天的,一個兩個,哎呦,我的小祖宗呀……”六福聽得唐念之來了,先是一喜,等到看見進來的人周身濕透,一身便服完全貼在身上,腳下步子急促,明明麵色蒼白,眼眸中卻閃爍著攝人的光華的時候,倒是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服侍在皇上身邊也有幾年了,唐念之雖然不及相王沉穩持重,可是也是溫文爾雅的翩翩少年,這樣衣履不整的倉促闖宮,在他的記憶之中,也隻有一次。那一次沒有人計較他的失儀,是因為德宗皇帝突然駕崩,整個東唐都在那一刻覺得天崩地裂了,這一次……六福幾乎想抽自己一記嘴巴,好打散心頭驟然升起的不祥的念頭。

“陛下人呢?”不等六福開口,唐念之已經說,“念之有急事要麵見陛下。”

“唐大人——”六福為難的左右看看,訕訕的說,“陛下剛剛還在,可是起風那陣,誰也沒留意,不知道陛下什麼時候就……出去了。”

“出去了?”唐念之俊美的眉立刻蹙了起來,外麵疾風驟雨的,她不是最怕這樣的天氣,以往還常常借此耍賴不肯去上書房,今日怎麼就出去了?難道是……要是出點什麼事怎麼辦?可是怎麼可能,他安慰自己,這八百裏加急的軍報剛剛送到,她沒道理提前知道才是。那麼,她能去什麼地方呢?

“六福總管,找到了,陛下找到了……”唐念之幾乎沒有遲疑,轉身就走,一個小太監與他擦身而過直衝入殿內,他隻聽到了這前半句,可是,他原也無需再多聽一個字,清河宮,這個時候,除了清河宮,這偌大的皇城,她又哪裏有別處可去?

從宏政殿到清河宮,這一段路唐念之幾乎忘記了這些年裏,他反反複複的走過了多少次,隻是從來沒有一次如現在這樣的舉步維艱,狂風挾著豆大的雨點細細密密的把他包裹在了這滿天水霧當中,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無比。可是他不能停下來,那封兵部的軍報,被油紙厚厚的裹著,安穩的躺在他的懷裏。他不敢去想那人看到這封軍報後的神情,可是她今天一定要看,並且一定要做出決斷,這是她無可選擇的命運,就如同他的無可選擇一樣。

……

這雨還要下多久呢?安靜的團身坐在清河宮內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床榻上,雨過天青色的紗帳層層的垂下,朦朧的燭光透過紗帳,將眼前的一切染成昏黃的一片。永寧將下頜抵在膝頭,怔怔的看著那搭在床上的一件雪白舊衫。

不知道為什麼,流雲就隻愛這樣素淡的顏色,衣服如此,就連屋中的陳設,也全然不同於這皇城中隨處可見的金貴奢華,可是,說來也奇怪,隻要沾染了他的氣息,哪怕是如今這空蕩蕩的宮殿,也讓她覺得比起輝煌宏偉的宏政殿,更讓她覺得心安。

手指忍不住輕輕的在那雪白的衣衫上摩梭,時間久了,永寧就覺得,這衣服上仿佛還有餘溫,證明著主人不過剛剛離去。可是,流雲明明已經走了很多天了,她一日一日的掐指計算著他的行程,一日一日的期盼他能早一點平安的回來,也一日一日的祈禱,西遼能早日潰退。

本來,每日的此時,她都該乖乖的等在宏政殿裏,等著唐念之送來最新的軍報。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她忽然特別、特別的想流雲,想他的人,他的懷抱,他的一切……

這樣偷偷跑過來,也不知道六福會不會很著急,永寧想,不過沒關係的,唐念之一定會知道她在哪裏,也一定知道她討厭那需要十六個人抬著的步輦,討厭那百十人的簇擁相隨、寸步不離,清河宮是她和流雲的,她不喜歡這許多人出出入入。她隻希望一個人在這裏坐一會,隻要坐一會,她就會有勇氣,也有力氣,去麵對這朝堂上的風起雲湧。

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卻驟然打破了這清河宮的靜謐,永寧有些吃驚的抬頭,沉重的木質宮殿大門和著陳年的“咯吱”聲被人推開,一股子帶著泥土味道的勁風“唰”的將眼前的青紗帳吹得飛揚起來,唐念之就那麼濕漉漉的站到了她的麵前,頭上、衣上的水,很快在腳下彙聚,浸濕了那一方雪白的波斯地毯。

“流雲哥哥,他勝了?”好一陣子,唐念之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目光居然摻雜著溫柔、悲憫還有迷茫,永寧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在不停的收縮、收縮,隻是依舊不肯死心,也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