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內空了(3 / 3)

“我的確沒有見過紀桑柔,卻……或許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溫柔的聲音散落在疾馳的風中。

他勒緊馬韁,將懷裏的人推落馬背。待緞爾揚眸,劍尖已抵上玉頸:“說”

緊咬貝齒,雙目含恨怒視馬背上之人,殺了我呀,當日的袖手旁觀任紀桑柔落入阿鼻地獄,現又為何惺惺作態。揚唇大笑開,帶著滿腹的鄙夷而笑,笑自己無怨無悔的傻,也笑他依舊如故的冷然。笑眼仍未落下他的神情,淚水自仰起的臉滑入發絲之中。

馬背上的他,靜靜看著自己手中劍所指之人的笑,妖媚如幽花一綻,露出嬌豔的紅蕊,青衫下的鮮紅也遜色了幾分。水光乍現的明眸,卻有攬盡世間繁華之後的落漠。這樣的女子,當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絕色。

一整動蕩的心神,哴然道:“她在何處?”一字一頓,他不容再有拒絕。

“你要去找她?”笑顏裉卻,隻是訥然反問。

“是”再次對上那雙冷眸,他回答是,他沒有強勢逼迫。這是否說明他在退步,為了知道紀桑柔的下落而退步。

“你看不到她嗎?你真的看不到她嗎?如果連你都看不到她,那麼這個世界便沒有人能找到她了”垂首低喃,閉眼掩上滿眼的痛楚:“不知道,我也忘了她是不是還在”緞爾忽然的反口,挑起了他的憤怒,劍刃一偏欲斬斷取笑自己的那張嘴。最後落在她脖子上的不是劍刃,而是冰冷的劍身,她仰頭最後一眼看到的卻是烈日下,他下顎滑落的晶瑩。

無盡的黑暗中妨惶不安的掙紮,儼然是徒勞。拚命想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然後他的轉身帶走了她所有的寄托,留下的卻是滿滿的絕望。她已經說了太多的不要了,沒有力氣再說了,心底的溫度隨著周身的冰冷而漸漸消失殆盡。好累,靜靜的仰首躺在黑暗之中,任由身旁的惡魔將自己撕碎。痛,自內而外,又自外而內,遊走周身。一柄寒劍落在頸間,她冷眼看著劍的另一頭,落下來吧,權當是求你了,現下的她生不如死。寒劍重重削下,痛漸漸減輕,然卻看到了一俱沒有頭的身子倒下,死才是我最好的解脫吧,在閉眼的前一刻卻有一滴溫熱而來,他的淚。他的淚,為誰而下,是為這個擁有絕世曠顏人之死而落,還是為了……,罷了,既已厭倦紅塵,又何必知道這些。聰明如她,又怎會不知螻蟻尚且偷生,隻是太累了,太倦了,也太無奈了。

操持完府內瑣事,驚見鳳攆由四人護至府內。俊目一沉,出事了,上前躬身相迎:“娘娘”。

“皇駕出事了,三少爺臨了囑托塞總管速去尋流護將”下了攆駕的侍衛立道。

“塞濁這就去”

沉穩沒有絲毫慌亂的凝妃在下攆時開口:“低調行事,救皇上回來之前,不可向任何人透露”

“塞濁明白”茲事體大,一國之主若有閃失,必引起各路梟雄並起。側院的鏡月冷眼注視,貴若桃李的凝妃娘娘入府,塞濁匆匆出行。隨既轉身自側院出了宇路府,皇帝必是出事了。

“丞相”門護將一紙書涵送與紀捷手中。

“下去吧”

“是”

展開信涵,雪筏上隻有鬥大的兩字:露隅。已染霜白的眉宇重重的擰上,旁邊的付茼菁接過信筏淡嘲:“何事能令你傷神”當然,連桑蕈重傷落下殘疾也未見丈夫有此等如臨大敵的神情。

“皇上遇險”閉上深淊的眼簾,紀某已心力交粹。

付茼菁抬眸一觀紀捷,相信,雖無稽但隻要是他所說的,她相信:“既如此,獨自於此傷神有又何用”

“今非昔比,紀丞相早不過是一聲稱罷了”一掌落於門框之上,打得檀木門空響聲。

任付茼菁脾氣火爆如雷,經過這一年的災難也沉了下來,除了轉身拭淚,她亦不知要如何安慰當初信誓旦旦要保其一生無憂的人:“我去請爹過來”

“嗯”

戎馬一生的付雲尚,解了玄甲卻也卸不下一身的殺伐之氣:“菁兒說出大事了”

紀捷將書案之上的雪筏遞與隻身坐與主位的付雲尚,隨既抬起濃眉:“光憑這兩個字,你何以知曉聖上遇危”

“蘭零之汀,路夷險獄”折開露字便是雨路,雨恰好又是皇上的聖名,辛蘭零鑭。隅字折來,卻是險遇。

“宇路廷可有動向?”微捋雪白胡須:“你可想過,借此機會鏟除宇路廷”

紀捷先是一驚,隨既搖頭:“紀某已無心朝野,現下隻盼快些尋回柔兒”

沉目不再看紀捷一眼,抬首盯著身邊沏茶的女兒:“菁兒怎麼說”

付茼菁將茶盞放於父新手中,隨後蓮步輕移靜立於紀捷身後:“爹,官場遠比戰聲可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抬手欲飲,卻又將茶盞放下,語氣裏卻滿是怒意:“本王為辛蘭王朝戎馬一生,老來就兩個孫子”白須下的泛起一抺冷笑:“桑蕈的手算是殘了,桑柔音訊全無。這口氣,誓要宇路一族來償還”

付茼菁抬眸,對上紀捷滿眼的沉痛,隨既不悅:“爹”

“明日皇上若未出現在朝堂之上,本王便納下他宇路家九族之血”殺氣一現,誓必又是一場血腥。

夕陽紅豔似要燒透淩霄殿,宇路廷一生從未有過的恐懼,在此刻全部爆發出來。他怒斥手下最得力護將,流蚺,揮劍斬了追在最前麵卻不知皇上是如何被人自幾千丈高深的死穀劫持消失的兩名侍衛。宇路雷炎在其一側抱胸,似完全將一場家族浩劫放在眼裏。宇路雷筠打馬在死穀來回,眉宇間的清冷依然如故,冷眼落在光滑如削的山壁。如果……

“將軍,有一黑衣人求見”

宇路廷怒目一轉,隨既舉刀砍向來報的騎兵,騎兵不躲不閃,一道血光在火紅的夕陽下漸漸接納自馬背上直直倒下去的身子:“不知所謂”

“少爺”幾人同時呼出,宇路廷回首,死穀內卻不見宇路雷筠身影。

一道黑色影子落在,山穀裏最大的石頂之上,粗啞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聲音在死穀響起:“將軍既便是殺了在場的所有人,也改變不了宇路家族之禍”死穀內響起一片抽氣聲,放眼天下,誰敢當著宇路廷說這句話。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紀丞相也要讓上三分,穀內的將士紛紛手按利刃,隻須他們的將軍一聲令下,便一劍取了這大言不慚的黑衣客的項上人頭。

“你是何人?”一聲暴喝雖有怒,卻無殺意。

黑衣客負手而立,眼底卻盡是殺意:“將軍該問在下為何在這兒?”此穀把守了千餘人,他卻如入無人之境。

宇路廷微微一嗮:“你來此,意欲何為?”

“為將軍的難題而來”粗啞的聲線一揚,在死穀內回蕩了許久:“欲解難題,可否借一步說話”

宇路廷開口:“眾將士退下”

馬蹄聲在回蕩在空絕的死穀,悽然如夜裏鬼魅哭喊。黑紗下的紅唇勾出森然,宇路廷我不會讓你好死的。你等著看好了,我會讓你自己親手將命交托到我手上,讓你嚐盡人間百苦千痛。

“現在可以說了”

“我已讓宇路公子追去了,不消兩個時辰,宇路公子便能帶著安然無恙的聖上回宮。”短短一語便解了宇路一族滅頂之禍,宇路廷鬆懈之餘不忘趁勝追擊。

“你既讓雷筠追去,為何要在此攔下本將軍”

“將軍可想過,宇路公子追去不過片刻,如若讓你帶上人馬跟去。救駕之功落於誰手,在下便無從得知了”宇路廷咽咽幹涸喉嚨,黑衣客竟看清了他心底所謀之事。

“聖上……”

“將軍可是不相信令公子”語鋒一轉:“暗門就在死穀內,在下立刻打開讓將軍率人馬過去”

痛漸漸轉輕,煥散的意識漸明,青紗帷帳?原來又走了一遭閻羅殿,靜靜看著越發紅豔的掌紋,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活著卻是千百萬年的痛。立起身來,掀開帷帳,門外卻是子時。這裏是宇路府的廂房,輾轉一年已過,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然後卻換了另一種心境。一年前在她眼裏這裏不過是隻金絲籠子,現下的她不得不承認心底有幾分依戀,一年發生的事讓她再也回不到這裏。

不知不覺穿過九曲十八彎的長廊,抬首對上一棵碩大的梧桐。苑門沒關,忍下泣淚的酸澀推門而入。屋子裏的一點也沒變,和記憶裏那塊留戀的屋間一模一樣。指尖撫過檀木桌上的琴,空蕩的屋子裏錚錚響了幾聲,泛出空渺的寂寞。

“姑娘,這是宇路將軍府阺,你怎能亂闖”紀燭幾步上前小心翼翼收妥古琴,對緞兒疾言厲色:“這琴是宇路少夫人之物,可是你能隨便能動的麼”

細細看著紀燭,一年她也長大了不少,目光觸及那袍袖下空空如也。冰冷的淚珠始終還是滾了出來,那日她拚上了一條胳膊救我,現在帶著寂寞為我守著這方院子:“燭兒,你也不識姐姐了嗎?”

紀燭先是一震,隨既不悅:“你是何人?不知後苑從不許任何人進出麼?”

緞爾搖頭,目光卻對上牆頭掛著的丹青:“這……這畫是……”

紀燭隨著她的目光仰頭,雖很是不喜歡這個不請自來的女人,人心底都有一片柔軟一旦觸既,縱是滿腹的恨也會放下:“她就是少夫人,她人很好,世上從沒有比她還好的人,偏偏……老天不長眼”

“我認識她的”緞爾的目光渙亂了,滿腦濁思渾想,自顧自的喃喃:“我認識她的……可卻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找回她”一年前她是紀桑柔,一年後的今天,她卻隻能是緞爾。一個不存在的女人,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她漸漸遺忘了也失去了一年前的自己。

紀燭淡淡的回著:“是呀,所有的人都找不到她。將軍將手下的護將放出去一半去尋她,卻也毫無音訊。三少爺幾乎將整個辛蘭王朝翻了個底朝天,可依然遍尋不著她半點蹤影”

緞爾憤恨的瞪著落款處的幾個小字:妻宇路紀氏桑柔夫宇路雷筠作。他有什麼資格,他沒資格為她冠上宇路姓氏,亦沒有資格與她稱夫妻:“他憑什麼?憑什麼?”幾欲抬手想將那畫像撕個粉碎,最終她卻隻是惡狠的瞪著那幾個蠅頭小字。

紀燭甚是奇怪的看著緞爾,這個女人知道的好像不少,卻對少爺有所誤會:“姑娘可是有什麼疑問?”

收於廣袖之下的玉臂倏地抬起,顫抖的食指憤憤不平的指著那排蠅頭小字:“拜他所賜,紀桑柔淪入煉獄。他卻還要惺惺作如斯之態,為的可是讓世人知道,他宇路雷筠是個專情之人”

“你說什麼?少夫人……?死了?”紀燭被緞爾的一句淪入煉獄給定住了。

“死了倒還幹淨,現下的她生不如死”有家不能歸,親人相逢卻不能相認。那日若他將紀桑柔自青樓花坊帶走,現下的緞爾又怎會出現,斷魂穀下的兩個月痛不欲生,被此時的一段題字勾出。

“你是說,是少爺……是少爺害得少夫人……”

回首凝眉,紀燭確實被驚著了,她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每日在此嘔厲心血,不惜一切幾欲上天入地尋人的少爺會是凶手:“你出去,後苑不得允許不準私入”緞爾也確實不敢再待下去了,她跟這間屋子相克,自她一進來心底便湧出對他的所有的恨。出了後苑,滿是憤恨的心才得到平靜,平靜過後卻不得不承認,既是恨也不過是怨。怨自己居然忘切了他的冷漠,而甘心俯首於他的腳下;怨他明明心中有情,卻要冷然相拒;

“才人娘娘怎在此處,皇上在前廳,正四處尋娘娘哩”抬眸對上隨駕出門的宮婢,斂盡滿眼的澀然,苦苦一笑。

“將軍府甚大,迷了路”是迷了路,自東南跨院的廂房到來這靠北的後苑,走了將近大半個將軍府,能還迷路麼。

宮婢心中了然,這緞才人雖長了個傾倒眾生的模樣,腦子卻憑地不好。在宮中亦是常常迷路,不然怎會得罪凝妃娘娘被罰入冷宮:“娘娘跟奴婢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