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路緩慢地從混沌歸於清晰,除了發覺自己腿腳發麻腦仁發痛之外,還忽然發覺出了另一點不同——她長這麼大,江承莫這還是頭一次對她這麼溫柔。
她一直覺得他有時候嚴肅得過了頭,她還是頭一次知道原來他也可以溫柔。而他說的簡簡單單的那一句話,是到目前為止宋小西從江承莫口中聽過的最好聽的話。
江承莫之於宋小西,不是蔥薑蒜之類的輔料,而是實實在在不可或缺的柴米油茶。
他隻比宋小西大六歲,然而宋小西總覺得他和自己是兩個時代的人。他總是有超乎年紀的冷靜和沉穩,懂得如何更合理地利用時間,將人事的效率發揮到最大,處理繁雜問題時深思熟慮又遊刃有餘,消除他人戒備時春風化雨又立竿見影。他的眼窩深邃,從而使本就銳利的眼神更加銳利。
一般來說,江承莫寬於待人嚴於律己,但是宋小西不被包含在內。江承莫對待宋小西,就像是對待一個精心燒製的工藝品,在他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德智體美勞,這幾項江承莫自己做得都很好,所以受他調教的宋小西也不得不被迫跟著做到很好。
宋小西青春期時曾對他這種鐵腕政策表示過抗議。江承莫此前一直堅持腹有詩書氣自華,強迫上小學的宋小西去背那些《詩經》《離騷》《論語》《唐詩宋詞三百首》以及閱讀《二十四史》,宋小西小的時候隻曉得服從,初中的時候終於意識到自己原本還有抗議的權利,本著不用白不用的原則,她開始試圖向江承莫鬧脾氣。
她站在他的書桌前茶壺一樣地掐著腰,一臉的色厲內荏,江承莫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伸手從旁邊他的書架上抽過另外一本精裝版書籍,淡淡開口:“既然這樣,《論語》和《資本論》,你選一個。”
“……”宋小西瞪著那本已經被他標滿了各色筆記的馬克思經典著作,頓時就什麼脾氣都沒了。
從小到大,江承莫一直都很懂得怎麼對付她。用沈家二公子沈奕的話來說,宋小西隻要一張嘴巴,江承莫就知道她是想吃東西還是要說話。
因為這世上能讓江承莫上心的事物不多,而宋小西明顯光榮地身在其列,這讓她有時候也會覺得甚是榮幸。隻是這種能夠讓人揚起下巴微笑的感覺僅限於別人對他倆的親密關係表示羨慕的時候,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她沒有一回是這樣覺得。
宋小西第二日跟著江承莫和沈奕回去的時候嗬欠連連,在車上還用手指翻出眼底下的紅血絲給江承莫看。沈奕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裏衝著她輕笑:“小七你可以看看你承莫哥哥的眼睛底下,也紅著呢。”
宋小西果然湊上去看,又很快被江承莫推開:“坐好。動來動去像什麼話。”
宋小西從後麵扯過一條毛毯裹在身上,再次打了個嗬欠,再次湊到他身旁:“你哭了?”
江承莫涼涼看她一眼,冷笑:“這句話直接總結出了昨天晚上你的狀態,是吧。”
宋小西癟癟嘴,開始強詞奪理:“要不是你一定要拽我回來,我能這樣嗎?”
“我看你現在也不怎麼差,還有精力衝我發脾氣。連這個都解決不了,你實習的時候都學會點兒什麼?”
宋小西被他噎了一下,但很快梗梗脖子又理直氣壯起來:“這不是重點好不好,誰會自己閑著沒事找罪受?”
江承莫懶得再和她鬥嘴,從後麵抽過一個抱枕隔在兩人中間:“一會兒睡著以後口水流這上麵,別靠近我。”說完就開始閉目假寐。
“……”
離開學還剩下不到一個星期,宋小西所謂一個月的寒假實習也臨近結尾。她領了工資的下一分鍾就給江承莫打電話,聲稱要請他吃飯。
相對於她的興衝衝,江承莫就顯得十分漫不經心:“幾千塊就把你高興成這樣。”
宋小西怒:“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意義啊?這是我自己賺的第一筆錢好不好?”
“可我今天晚上沒空。”電話那頭還有紙張翻頁的聲音,江承莫接著說,“你現在過來,晚上陪我去趟晚宴。”
“我才不陪你去參加什麼沒勁透頂的晚宴!你沒空去吧,我找別人去!請客吃飯都不買賬,你真是討厭得沒譜了!”
江承莫“嗯”了一聲,還是波瀾不驚的語氣:“晚上有鄭嫣嫣。”
“……”因為這一句話,宋小西醞釀好的所有話都又淹死在肚子裏,磨了磨牙說,“你騙我呢吧,你們這些商業大佬的聚會,怎麼可能會有娛樂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