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了床沿,狠命地坐起身,盯著自己的父親:“爹爹,其實我不說,爹爹心裏還是有數的,對不對?”
她蒼白的唇邊,有著正滲出血水的燎泡,一開一闔之間,顯得好生獰猙:“害我的,是鮑氏和我那好妹妹,是不是?唯有我出事,紅錦才有機可乘,可以李代桃僵,嫁入豪門!就如……當年我母親慘死於火中,鮑氏才能取代了她顧家主母的位置一樣!”
所以,紅錦才會在近月突然對她這個姐姐異常親熱,為的就是等著這麼一天!
顧恒鑫霍然色變,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
青綾那迷蒙不清的眼,一直流著淚,流著淚,卻不肯霎上一霎,隻是死死地盯住父親。
良久,顧恒鑫頹然坐回椅上,拍著已爬了不知幾許皺紋的額,緩慢說道:“綾兒,我會查這件事。如果……如果你母親那件事,真是鮑氏所為,我……我不會放過這賤人!”
最後幾個字,分明地咬牙切齒。
青綾分明記得,母親死的時候還很年輕,雖然生了二子二女,依舊容貌精致,舉止嫻雅,正是名門貴夫人的典範。所以,母親死後,父親一度非常傷心,隔了好久,才扶了鮑氏為正室。
“那麼,紅錦呢?”青綾放低聲音,慘然道:“難道父親打算讓她踩著女兒的血淚,去享受慕容家的榮華富貴?”
顧恒鑫又沉默,許久才道:“如果我有第三個未出閣的閨女,我絕對不饒過她!不過……顧家江河日下,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相助。”
慕容斐的叔伯,多有在京中為官的,宮中又有個深受君心眷顧的慕容賢妃做後盾,無疑是強大的。聯姻,自然是拉攏慕容家最好的辦法。
至於由誰來聯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嫁入慕容家的人,必須能得到慕容氏的歡心,幫顧家說上話。
青綾本是最合適的人,——或者說,最合適的棋子。
但一個被毀了容的女子,用什麼去討得夫婿的歡心?
顧恒鑫望著青綾包了滿臉的布條,心中未始不恨。若是別處傷了,倒也罷了,為何偏偏燒壞了臉?為何偏偏燒壞了臉?
“不行……不行!”青綾激動地抓著父親的袖子,沙啞著吐字:“她們母女害了我們母女二人,還讓他們逍遙自在地安享富貴?父親,女兒不甘心!不甘心!”
顧恒鑫的袖子給青綾抓得非常緊,緊得不像是一個雙手受傷的女子該有的力道。他低頭看時,黃黑的液體,已轉為鮮紅,一點一點,如朱砂梅般盛開在自己的衫子上。
他忽然厭惡起來,仿佛覺得自己的雙手,也沾染了女兒的鮮血一般。
他用力扯開青綾的手,將她帶得差點自床沿滾落,才皺眉說道:“綾兒,爹爹一直疼你,你該知道啊!你要以大局為重,大局為重,明白嗎?”
不待青綾回答,顧恒鑫已甩袖衝了出去,不想再聞到一絲女兒傷口上發出的讓人心悸的焦枯血腥的氣息。
青綾好容易在床上坐直身體,耳邊已傳來顧恒鑫夾著怒氣的吩咐:“你們看緊了,不許三小姐跑出來,知道嗎?”
有兩個家丁很謹慎地回答:“是!”
父親,父親。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
曾經,她以為自己很懂得大局,甚至很樂意很積極地將自己的幸福寄予其中。
到頭來,為誰辛苦為誰忙,為誰做了嫁衣裳?
青綾笑了起來,笑得淚流滿麵,一雙眼睛,更加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