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推斷著,慕容斐將目光投到了窗外明淨的湛藍天空,道:“這像是……我一個故人之物。”
“哦……”青衣女子很難聽地笑了起來:“那麼,公子應該認得那個死去的姐姐了!”
死去的姐姐?
慕容斐猛地握緊絲帕,臉色已是青白。
青衣女子飛快地抬了抬眸,很清亮的眸子,染上一抹秋色般的惆悵,瞬間又灰暗下去。
“去年冬月初七的下午,我和哥哥去龍門石窟為一位負責修理石窟的大人診病回來,經過一處山峰下時,遇到了那位姐姐。”青衣女子從容不迫地說著,安靜地像在說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當時,她已經快要死了。她本就被燒傷過,又從山峰上摔落下來,流了很多血,我和哥哥想盡辦法,隻是一時將她救醒了。她告訴我,她姓顧,她的繼母與異母妹妹,容不了她嫁入豪門,放火燒傷了她,又把她送入尼姑庵關押。她怕繼母再下毒手,半夜出逃,結果被追兵逼得跳下了山崖。”
“她死前,把這塊絲帕送給了我。她說,或許,有人會記得這方帕子上的芙蓉花。”青衣女子似乎很悲涼地笑了一笑:“後來我隨哥哥出診,一直用著這方絲帕,真沒想到,還真有人記得……記得這拒傲清霜的芙蓉花。可惜啊……冬天,芙蓉花也會凋謝一地,零落成塵。”
慕容斐呆呆地聽著,想著,仿佛聽著,又仿佛沒聽。
等他醒悟過來,抬眼看時,施靖禹和他的妹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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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山下,一處飄著藥香的草堂。
青衣女子正用小竹簸籮將桌上分好的藥,一一放到藥櫃的小屜中。
施靖禹有些魂不守舍地拈著一株新采的紫菀,目光忐忑地隨了青衣女子的動作上下左右地遊動。
青衣女子放好藥,熟練地將桌子擦幹淨,垂了烏幽幽的眸,低了頭問道:“施大哥,怎麼了?”
“沒什麼。”施靖禹趕忙搖頭,收回眼神,將紫菀放回小籃裏,猶豫好久,才問道:“青綾……你怎不告訴慕容公子實情。”
青衣女子望著屋外沉鬱不見底的夜色,眸子漸漸還原出如寶珠般的清亮溫雅,隻比原來更多了些晨露般的濕潤和沁涼。
青綾,青綾……
她的確是青綾啊,那個被害得九死一生的顧青綾!
若不是施靖禹連夜趕路時遇到了她,又有一身高妙的醫術,十個顧青綾,也被掩埋在那連下了數日的大雪中了。
“告訴他,又怎樣?”青綾笑得孤寞而淒涼。
他已娶妻,嬌妻美如花,是二小姐,還是三小姐,或者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青綾隻見了他一麵,紅錦卻已與他相處數月。
而且,青綾撫向臉頰上覆著的青布。
即便在屋中,她也不想讓別人或自己看到那副經曆了烈火炙烤的容顏。
“青綾……”施靖禹急急站起身,促聲道:“你……你可以細看看,其實……你的臉,並不難看。你可以試一試……試一試能不能拿回屬於你的那一切……”
最後一句話,說得艱難而酸澀。
但他說的,的確是真心話啊!
他從沒覺得青綾難看。
即便被他救起時,她渾身是血,滿臉燎泡,她還是有種令人心折的清雅氣質,就如……就如一株懸崖邊上的梅樹,花開盡,尚有淩霜傲骨,明澈冰心,足供觀者惜賞。
青綾輕歎。
施大哥始終是個忠厚人,哪知世情冷暖。
時至今日,她隻盼著慕容斐能明了真相,認清自己的好妻子、好嶽家,究竟是怎樣的人物,便足夠了。
紅錦可以去爭取贏得夫婿的心,卻不能再以她青綾的名義,去騙取不該屬於她的幸福。
挑眉,輕笑,不知是快意,還是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