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第二次娶妻,日子也安排得很急,但慕容斐不打算敷衍了事,色色物事,都是自己親自安排采辦,甚至逼著快馬到京城去,讓慕容家的叔伯幫想辦法,給青綾弄來個五品誥命夫人的頭銜。
這一日正在書房裏和青綾、二弟慕容平,還有管家算計著,還差哪些東西,幾時可以備齊,忽然下人通稟,有朋友來訪。
慕容斐雖是不耐煩,也隻得壓了性子,帶了管家先去見客,留了慕容平在書房繼續幫他抄錄核計該采辦的物品。
青綾見書房中隻剩了小叔子,自是不好久呆,遂別了慕容平,正要出門時,卻在包銀門檻邊被人一撞,差點摔倒,忙抬頭看時,卻是一個眼熟的老婆子,似乎是府中頗有身份的嬤嬤,眼見撞了公子心坎上的姑娘,連連磕頭告罪。
慕容平年紀比慕容斐略小,極是清秀溫文的人物,見狀隻歎道:“怎麼這麼冒冒失失?”
青綾和聲道:“算了,怕是有急事吧!”
老婆子俯了頭,打著自己的嘴巴子,叫道:“怪我老婆子!怪我老婆子!不過上次那兩個無賴又找來了,說是龍門山的事呢!”
“閉嘴!”慕容平性情素來平和,但此時已漲紅了臉,眼光飛快地在青綾臉上掃了一眼。
青綾隻作未見,拂了拂袖子,從從容容走了出去。
轉一個彎,她立定在牆角,果然,立刻聽到了書房門“砰”關上的聲音。
躡手躡腳飛快跑過去時,裏麵的聲音,已一字不漏地從窗口逸出。
“上次不是給了兩百兩了麼?怎麼還鬧?”
“正是啊!”老婆子急急道:“也怪我家老頭子不仔細,話說那個姓施的,應該好對付得很,怎麼就找了這兩個混帳東西去?”
“哎……這事等我問了大哥再說吧!你先再去支些銀子應付著,千萬別鬧出來。……要論咱們家,弄死個把人原算不得什麼,可大哥和青姑娘的親事不能出岔子,不然大哥非活剝了你們不可!”
青綾屏住呼吸,慢慢蹩回牆角,隻覺手足俱已冰冷。
而慕容平也不抄東西了,與那老婆子衝出書房,徑向外奔去,顯然去找慕容斐去了。
青綾僵硬的手足漸漸軟了下來,忽然吐一口氣,人已沿了牆坐倒在地,再也無力站起。
可這一切,不正是意料之中的麼?她還想笑一笑,可張一張嘴,隻有噝噝的冷氣,從唇齒間透出,冰寒冰寒。
晚風淡蕩,閑庭蕭疏,連那點點綻放的芙蓉,也照不亮這樣荒寥寂寞的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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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如期舉行,如期熱鬧,煙花綻放了整整半夜,耀亮了洛陽城半邊天。
新郎對賓客美酒都不感興趣,顧不得背後的哄笑聲,早早鑽入了洞房。
挑開鴛鴦芙蓉的喜帕,身著紅衣的青綾不改素雅,濃妝之下,燒傷的疤痕半點不見,猶如裹在煙霧中的睡蓮,輕輕一笑,清妍脫俗。
“綾兒!”慕容斐低低地喚。
“斐……”青綾柔聲地應。
慕容斐歎息著擁住她,綿綿而訴:“雖知是你,可我就怕,就怕我揭開了喜帕,裏麵的人卻不是你。”
青綾閉上那雙如寶珠流光的眸,與夫婿兩額相抵,輕輕說道:“綾能與斐,生同衾,死同穴,今生再無他求。”
慕容斐一時哽咽,差不多喜極而泣。
而春意深深,漸漸在殷紅如血的洞房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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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良久,青綾靜靜望著熟睡中男子的俊朗麵龐,一分一分地仔細注視那眉,那眼,那鼻,那唇,似要將眼前之人深深地鐫刻到心底,直到老,到死,到黃泉路,到奈何橋,到來生來世……
漸漸,嘴角彎一個剛毅的笑弧,她伸出蒼白的手,抓過搭在月洞床邊的嫁衣,擲向案前的龍鳳花燭。
花燭垂淚,然後驀然大亮。
烈焰騰空,火舌滾滾,硫黃硝石的氣息伴著火光迅速吞吐燃燒,嗶剝有聲,朵朵芙蓉在火焰中呻吟宛轉,漸漸飄起,散開,落到帳幔之上……
那在夾層放置了硫黃硝石的嫁衣,燃燒時散發出的味道真是好聞,就像那無數喜慶的煙花,在他們的洞房裏層層爆開,一圈圈迷離而美好的光影,那樣盛大而燦爛地燃燒綻放。
慕容斐猛地嗆咳驚醒時,火焰已燃上了被褥,紅豔豔地照著身畔的新娘,正那樣溫柔安謐地望著自己,眸光如寶珠流彩,清美無雙。
他想坐起,卻覺青綾抱著他的雙臂迅速地收緊了。
火舌已卷上了青綾背後的小衣,可她竟似沒有感覺一般,依舊那樣寧謐地抱著自己,清晰地說:“斐,我們生同衾,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