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1 / 3)

羅切斯特先生隻給了我一星期假,但我離開蓋茨赫德時,已不知不覺過了一個月。我本想在葬禮後立刻動身,但喬治安娜挽留我住到她去倫敦。她的一位舅舅吉布森先生後來邀了她。他來她家是為主持姐姐的葬禮,處理姐姐的家事。喬治安娜說她不願一個人與伊莉莎相處,因為從伊莉莎那裏沮喪時得不到勸解,害怕時得不到寬慰,做動身的準備時得不到幫助。所以,她嗚嗚咽咽哭也好,怨天尤人也好,我隻能聽著,還得幫她做許多針線活,收拾衣服。不說假,我忙碌時,她總是袖手旁觀。我想:“表姐,如果我們命裏注定要一直住在一起,情況就會大不一樣了。我不可能乖乖忍著,一定要讓你也出一份力,你該做的事非你做不可,不然就讓它擱著。你的一些嘮嘮叨叨、半真半假的話也隻能悶在肚皮裏。現在隻是由於我們相處短暫,又逢傷心時刻,我才耐心忍讓。”

喬治安娜終於走了,但伊莉莎又求我再住一星期。她說她想辦的事得全力以赴,會去一個沒人猜到的地方。她整天不出房門,閂上門閂,裝箱子,清抽屜,燒紙,不與任何人往來。她叫我照看房子,接待來客,回複唁函。

一天上午,她對我說,沒有我的事了。“而且,”她接著說,“你幫了大忙,辦事周到,我非常感謝。與你在一起和與喬治安娜在一起很不一樣。你過日子能盡你的一份責任,不拖累別人。明天我去大陸,住到裏爾①附近一個修身的地方,就是你說的修道院。我在那裏安安靜靜,太太平平。有一段時間我會潛心研究羅馬天主教的教義,仔細觀察他們那一套如何施行。我現在半信半疑,如果它真能把一切都做得中規中矩,有條不紊,我會接受羅馬的信條,也許當個修女。”

對她決定要做的事我既沒有表示驚奇,也沒有勸說她不幹。我心想:“這一行對你再適合不過,很有好處!”

分手時她說:“再見,簡·愛表妹,祝你稱心如意。你是個有頭腦的人。”

我聽了答道:“你並非沒有頭腦,伊莉莎表姐。不過,我想,一年之後你的頭腦都會用在一家法國修道院了。但這與我無關。那地方該你去,我不反對。”

“你的話對。”她說。說完,我們分道揚鑣了。由於以後我沒有機會再提起她或者她妹妹,不妨在這裏交代一筆。喬治安娜如願嫁了個時髦社會的有錢人,但此人年事已高。伊莉莎果真當了修女,現在是她出家的那個修道院的院長,她的財產捐給了修道院。

無論離家時間長短,回家後人們有什麼感覺我都不知道,因為我從未有過這種經曆。我隻知道小時候出去散步很久以後回到蓋茨赫德,會因為冷得難受或無精打采而挨罵;後來從教堂回到洛伍德,渴望吃頓飽飯,火爐生得旺,但吃不飽,也烤不到火。在這兩個地方,回來的感覺很不愉快,也不會叫我指望。沒有一塊磁鐵吸引過我到某個地方,讓我越靠近越感到它的引力。回桑菲爾德的感覺如何尚不可知。

旅途顯得乏味,非常乏味。白天走五十英裏,夜晚投宿旅店,第二天再走五十英裏。第一天的白天我想著李德太太臨終時的情景。我看到她臉走了形,沒有血色,聽到她的聲音變得奇怪。我回憶舉行葬禮的那天,那棺材,靈車,穿黑衣的佃戶和仆人(親屬很少)的隊伍,墓穴,寂靜的教堂,肅穆的儀式曆曆在目。然後我想到伊莉莎和喬治安娜,看到一個在舞廳出風頭,另一個住進修道院的鬥室,分析著她們各自的人品和性格特征。傍晚到了個大市鎮,不再想這些。夜晚腦子轉了向,躺在旅店的床上,不是回憶往事,而是預想以後。

我正返回桑菲爾德,但能在那裏住多久呢?不會久,對此我心中有數。離開那裏後,我收到過費爾法克斯太太的信,知道客人走了,三星期前羅切斯特先生去了倫敦,但估計過兩星期會回。費爾法克斯太太猜他是去籌辦婚禮,因為他說過要買輛新馬車。她仍覺得奇怪。

① 裏爾(Lisle)為法國的一城市。

他竟然會娶英格拉姆小姐,但是人人如此說,我自己也有所見,再也不懷疑婚禮很快會舉行。我心想:“如果你的確懷疑,那真是懷疑得奇怪。我才不懷疑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