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了,什麼都看不見了……臉頰上滿是灼熱的液體湧下,蕭芷素慌忙用袖擺擦拭,可濃重的令人嘔吐的血腥味卻是怎麼也除不去,那疼痛從眼睛一路鑽下來,直直延伸到心裏頭。把守牢房的士兵因為蕭芷妍的昏厥而手忙腳亂,無人注意到她。
蕭芷素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裏去了,她隻能用手扶著可以扶的東西前行。無邊的黑暗帶來的恐懼讓她心底直發怵,一路磕磕絆絆,直到感覺到一股暖意,那種溫暖不再是牢房裏潮濕冰冷的味道。可痛楚也因為這種暖而變得越發鑽心。
她捧著臉,手上滿是黏膩之感,害怕地往前跑,最後雙腿絆住摔倒在地,“眼睛,我的眼睛!蕭芷妍,我恨你,恨你!”
“啊!鬼,鬼啊!”路過的丫鬟嚇得驚呼出聲,雙腿直打顫。
蕭芷素下意識的左右環顧,可哪都是漆黑一片,她咬牙扒著地麵,顫巍地站起,茫然而立。她並非因為雙目不能視而感到害怕,而是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正在府中涼亭下棋的司馬玘心底驀地一跳,抬首朝對麵的人微微一笑,“七郎棋藝高超,玘甚是佩服。”
坐在司馬玘對麵的男子身著錦繡青緞雲錦袍,容色清雋,氣質矜雅,便如濃墨所勾勒寫意畫中的淡墨山水,一派清明的神與韻。他隻以綸巾束發卻不顯寒酸,反倒一派清幽風骨,談笑間似是山中仙人,不沾塵世。
他依禮而言,不重不輕,不卑不亢,“殿下謬讚,是殿下承讓,息才得以絕處逢生。”
司馬玘但笑不語,眼神卻晦暗幾分。他本是等著阮默息問他找他何意,奈何對方就是不開口,隻是下棋不談其他,比的就是耐心。這讓他原本就不甚多好的心情變得更加氣悶,可卻又不能直言此次實為拉攏,而非普通下棋。
抬棋落子,司馬玘故作無意道,“聽聞七郎與五弟關係甚好,玘很是羨慕,五弟能有七郎這樣的朋友。”
阮默息不動聲色地抬眉,四兩撥千斤道,“哦?殿下竟知此聽聞。”
他不承認,卻也不否認。司馬玘這一拳,就是打在了棉花上,毫無反應。
兩人這邊正在你來我往,涼亭之外卻忽然熱鬧了起來。司馬玘不悅蹙眉,問向剛巧趕來稟報的嬤嬤,“何事驚慌?”
那嬤嬤嚇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慌亂磕頭一五一十道,“王……王妃在地牢裏挖了素姑娘的眼睛……此間驚嚇過度,暈了過去……”
“你說什麼!”司馬玘倏然起身,厲聲喝道。
嬤嬤嚇得身子一抖,連磕頭都忘了,呆呆地盯著司馬玘,也不知他是因為蕭芷妍暈了過去還是因為蕭芷素眼睛被挖而動怒。
“阿玘……”
司馬玘忽的想起,那雙看著他時含著盈盈淺笑的眼睛,彎如月牙,裏頭帶著眷戀,卻並非隻是一味癡迷。她隻是純粹將自己當做喜歡之人,卻未有其他女子那般的敬畏與小心翼翼。
阮默息聽著耳邊的一切,默然闔眸。良久,抿唇看著麵前的棋局,開口道,“殿下還有家事處理,息就不多做打擾,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拜會。”
未等回答,阮默息就已徑直離去。司馬玘頹然坐下,忽然覺得這一切有些可笑,看向嬤嬤,他問,“那素姑娘人呢?”
嬤嬤害怕地道,“王妃忽然暈厥,牢裏亂成一團,一時沒有注意被她跑出去了。”
“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本王找回來!”
“是,王爺。”
阮默息離開涼亭後,便聽人說府裏現下急著尋找失了雙目的素姑娘,人手急缺。便譴退了送行的下人,獨自一人順著靖王府來時的路回去。
蕭芷素雖看不見,但卻已不像初時那般驚慌,雙目失明後其他感覺變得分外靈敏,她蜷縮在一處假山山洞中,躲著來往尋找的下人。渾身冷得發顫,卻還是不停地用衣袖擦拭不斷從眼裏留下的鮮血。
此時,她的腦海裏全是這些日子以來的幻影,光怪陸離如同夢魘一場,“娘……青璃……紫妨……乳母……素素好想你們……”
那些昔日裏她最為親近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而她卻同傻子一樣,對害她的人深信不疑。
薛詩嫆,蕭芷妍,你們隻當我是傻子麼?
“誰在那裏?”一道溫潤如珠玉落盤的聲音遽然響起,驚得蕭芷素抱膝往裏蹭了許多,不敢再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