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死的時候，我還小得很，
我父親把我拿出來賣給了別人，
我當時還不大喊得清“掃呀，掃。”
我就掃你們煙囪，裹煤屑睡覺。
他就安安靜靜了，當天夜裏，
托姆睡著了，事情就來得稀奇，
他看見千千萬萬的掃煙囪小孩，
阿貓阿狗全都給鎖進了黑棺材。
——威廉·布萊克（WilliamBlake）
1775年，在埃爾利希幻想化學療法，或魏爾嘯支持癌細胞理論的一百多年前，在聖·巴塞羅穆醫院工作的外科醫生波希瓦·帕特（PercivallPott）注意到自己診室裏陰囊癌病例顯著上升。帕特做事有條不紊、執著隱遁；可想而知，他首先的衝動是嚐試設計精致的手術，切除腫瘤。但是，隨著病人源源不斷地湧入他的診所，他注意到了一個明顯的特征：這些病人幾乎都是煙囪清掃工和“爬煙囪男孩”——簽了賣身契被送給清掃工當學徒的貧窮孤兒，他們被送入煙囪裏清掃充滿灰燼的煙道，通常身子近乎赤裸，沉浸在油煙中。聯想到工種和疾病的關係，帕特深感震驚。他寫道：“這種疾病，是某些人特有的……我指的是煙囪清掃工的癌症。這種疾病總是首先攻擊……陰囊的下部，在此會產生疼痛、粗糙、醜陋的表皮潰瘍，有堅硬且隆起的邊緣……我從沒在青春期以下的年齡中發現此類病例，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患者和外科醫生都把它歸類為性病的原因之一。用汞製劑進行治療反而會加速惡化。”
帕特本可以輕易接受這個常見的解釋。要知道在喬治王時代的英格蘭，清掃工和爬煙囪男孩被普遍認為是疾病的“汙水池”——身體肮髒，癆病、梅毒、水痘纏身，而且有“粗糙醜陋的潰瘍”，這些症狀很容易被歸咎為性病，通常用有毒的汞劑進行治療，或者直接棄之不顧。就像當時的順口溜所說：梅毒是“一夜維納斯，千夜汞相隨”。但是帕特要尋找更深層、更係統的解釋。他問：如果這種疾病是性病的話，為什麼所有行業裏隻有一個行業會感染？如果是一種與性有關的潰瘍，那為什麼用標準的汞劑藥物治療後會惡化呢？
百思不得其解，帕特不情願地變成了流行病學家。他開始探索這種奇特疾病的病因，放棄了針對陰囊腫瘤製定新的手術方法。他注意到清掃工的身體每天都要與煤塵和灰燼長時間接觸，並記錄了那些微小不顯眼的煤煙顆粒嵌入皮膚長達數天，而陰囊癌通常從皮膚表麵被工人們稱為煙塵疣的傷口處爆發。帕特仔細研究了這些觀察結果之後，最終確定了他的懷疑：長期嵌在皮膚裏的煙囪煤煙最可能是陰囊癌的誘因。
帕特的觀察結果擴展了意大利帕多瓦的醫師貝納迪諾·拉馬茲尼（BernardinoRamazzini）的研究。1713年，拉馬齊茲出版了不朽的著作《工人的疾病》（DeMorbisArtificumDiatriba），書中記錄了某些特定職業聚集型爆發的幾十種疾病。他把這些疾病叫做“人為的疾病”——人工環境導致的疾病。帕特主張，煤煙癌也是這些職業病中的一種；隻是在這一案例中，這種人為疾病的誘因可以被鑒定出來。盡管帕特缺乏描述這一誘因的詞彙，但他確實發現了一種致癌物。
帕特的工作含義深遠。如果引起陰囊癌的是煤煙，而不是一些超自然的神秘體液（根據蓋倫的觀點），那麼必然有兩個事實是確實的：
第一，外部介質而非體液的不平衡，一定是癌變發生的根基。這個理論在當時非常激進，甚至帕特自己也猶豫不決。他寫道：“這一切（起初）使它成為與老年癌症非常不同的病例，老年人的體液隨年齡增長越發辛辣。”（帕特向蓋倫致以了狡黠的敬意，同時削弱了蓋倫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