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是兩明兩暗的四間北屋,做臥室的那間有兩扇做工精致的木門,有很多格子的那種,古色古香。小時是我最喜歡的。哲你知道嗎?多少回夢中,我常常走進我們那狹長的胡同,卻總是在門外徘徊。還記的你常常帶我們從胡同出來,往西不遠有一家很大的大門,姥姥常在那家的門洞裏紡線,那一次恍惚到了那,卻找不到門,一著急醒了。才知又是一夢。
初中畢業後,我留在家中操持家務,那時姥爺已身患絕症。哲參了軍。我那時羨慕死了。可哲是城市戶口。還記得哲那次探親回家,我聽說了急忙忙敢去,那大約是最後一次見麵了。記的她穿短袖綠軍裝,深藍裙子,當是好眼饞。後來隻是從哥哥口中斷斷續續聽到她的消息,轉業了,先在醫院,後去了學校,人,卻不曾再見。
哲你知道嗎,你最初去部隊的日子裏,姥姥在老家居多,我那時還是常去的。有時是一人去,進門喊聲姥姥,姥姥迎出來,幾次小聲問我:“我怎麼聽你喊奶奶,你喊錯了?”當時小,不知姥姥是思孫心切的幻覺,把我想成了你。幾次笑話姥姥耳朵不好使。姥姥那時一定想你想的厲害。畢竟,是她一手把你拉扯大。
記得那年姥姥來我們家,走時陪姥姥一同回去,我向來走路極快,卻跟的有些吃力,說姥姥走的好快。姥姥歎口氣:你別走那麼快,走路快的人命苦,一生不得閑。也是,姥姥可說是苦命之人。姥姥今年是九十高齡的老人,坎坷一生,老來得福報,也算蒼天有眼。願姥姥長命百歲!
哲,再回去時,替我問聲好。說她百歲壽辰時,我會帶兒女去拜壽的。那時,我大約是做祖母的人了。
幸福永遠
中午阿華滿頭大汗地走進宿舍時,桌上的電話“叮鈴鈴”地響了。這以前的兩個小時他在送牛奶。
他左手拿起話筒,右手擰開水杯蓋,就往嘴裏灌。“請問李健華在嗎?”話筒那邊傳來清亮的女音,給阿華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我就是,你是……?”“我是習蘭,還記得火車上坐在你後麵的那個女孩嗎?那天多虧你幫忙……”5分鍾後電話掛斷了。阿華看紙上她剛才留的地址“師範大學2號信箱”,長長舒了一口氣,疲憊地躺到床上,想起了認識習蘭的情景。
氣笛長鳴,火車到站了,乘客起身拿行李。阿華注意到他座位後麵的一個瘦瘦的女孩子,她正吃力地去拿行李架上的包。她記起他是中途上車的,卻不知道是來自同一個城市。於是幫了她一把,她說了聲謝謝,並問:“你到哪兒?”阿華說北大,她驚奇而羨慕地“啊”了一聲,道,“咱們還可以同一段路了。”擁擠的車站人流中,她顫顫的身軀從縫隙中穿過,天藍的衣衫在人群中呈曲線浮動,沉重的行囊壓彎了腰,緊隨其後的阿華心裏一熱,說:“把你的包給我吧。”
和這個尚不知曉姓名的女孩告別後,他就到校報名投入了新的生活。阿華早就想自食其力,很快聯係了一份送牛奶的工作,累是累點,但值得。他此時不由得想起遠在南方城市的姐姐--他唯一的親人。父母去世早,他由姐姐一手帶大,姐姐為供他上學,兼著好幾份工作,她那顫顫的身軀常令他暗暗地發誓,將來一定要加倍償還。奇怪,習蘭的背影酷似他姐。
今天是周末,他下午還得去送牛奶。發貨時老板把他叫到一邊,不耐煩地問:“你上午怎麼搞的,有兩家沒有收到牛奶,張先生和李太太都打電話問過了。”“什麼?我是按時送的,可他們不在家,我都給他們放門口了”,阿華急忙解釋。老板的眼皮都沒抬,振振有辭:“我們的責任是把牛奶送到訂戶手中,不是門口,損失費用將從你的工資中扣除,下次再這樣就把你炒掉。分明是訂戶不守時!”一股怒氣升起,又被強製壓了下去,因為他想到了姐姐,眼前浮現出那張有著淡淡哀愁的臉。
他們住的是一幢小平房,那是父母留給他們的全部家當,姐姐簡樸,總想著多照顧他一點,成天穿梭於車間、家、菜市和糧店之間,沒什麼玩耍娛樂。某個下午一個戴墨鏡穿夾克衫的年青人突然敲響他家的門,姐姐驚喜地迎他進來。他的目光在一瞬間掃過客廳雪白的牆壁、組合櫃、黑白電視、暗紅的桌子,坐下和姐姐隨便說了些什麼。房間裏的阿華窺見姐姐臉上的紅如日落時的晚霞。不多久,那青年站起來要走,姐姐誠懇地挽留:“吃了晚飯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