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河東獅(1 / 3)

張子昊拿起桌上的手機。一看號碼,臉色煞白,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結。隻聽見電話裏傳來獅子吼:“張子昊,你他媽的混蛋!老娘叫你今天早點回家,我今天有事,買不了菜,下午我弟弟要來,叫你去買菜。日媽的,我回家冰箱空空,去你媽的!你死哪去了?是不是找到小情人了?你是不把我的話當回事,不把我的家人看在眼裏,是不是!張子昊!給老娘說清楚!說話!”一個接著一個的大炸雷把張子昊炸得暈頭轉向。

他把電話放在辦公桌的遠處,不再去聽電話裏的漫罵。他也不敢掛電話。他知道如果此刻掛斷電話,立即就會打上門來,在學校裏扭打起來那真是不讓人活了。

這個電話是老婆王霞打過來的。張子昊雙手伏在辦公桌上,頭深深地埋下,隻聽見一聲接著一聲的沉重歎息。抬頭隻見一臉的淒涼落寞。電話裏噪音在減弱,然後是絮絮叨叨,最後沒有了,子昊才拾起了電話揣在兜裏。慢慢走到辦公室門口,環視了辦公室一眼,多想永遠呆在這裏,哪怕沒有一絲人氣,隻要能有一塊安靜的地方,想想心事,寫寫文字,就是莫大的滿足。可就是這樣小小的願望,子昊都不曾實現。這樣的電話經常騷擾著他,充斥著他的耳膜,折磨著他的心。他真的隻感覺天是漆黑的,風是冷冷,水是鹹鹹的,而自己的前路是灰灰的。誰叫自己欠了她一個天大的情,也背負了一個永遠無法丟掉的承諾。

子昊關上了門,急匆匆的往家趕。

到了門口,子昊的手有些哆嗦。掏出的鑰匙不聽話,送不到鎖眼裏。他叫自己別怕,怕什麼呢!哎……其實也不是懼怕她,而是一種抗拒和排斥,對這樣的硝煙戰火已經成疲憊之勢。身心對這樣的情形都厭倦到骨子裏了,可是自己……哎……隻有麵對。心裏叨念,自己少做錯事,千萬別惹著她,祈求多一些安寧。可今天自己發了一會呆,就造成現在的局麵。還真不知道怎樣善後呢?

門終於開了,首先飛出一隻拖鞋,正中子昊的腦袋。子昊沒有理睬徑直進去了。

王霞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嗑著瓜子。翹著二郎腿,一隻鞋還在高高翹著的腳趾頭上晃悠著。瓜子也沒能塞住她的嘴。

“你這個老東西,還知道回家啊!不在外邊打野了啊!老娘不是你的仆人,是你的恩人。不要事事都讓老娘一個人去做。”

看見子昊不吭聲,於是繼續罵道:“你他媽的還是一個男人不!成天哭喪著臉,比給你媽哭喪時還難看。隻會寫那幾個螞蟻蛋,可就是給老娘孵不出金蛋來。你看看別人買房子、買車子,而我們家呢,就這間五十幾平米的房子買了快二十年了。眼看孩子大學要畢業了,孩子的工作工作你沒底,自己在單位辛辛苦苦幾十年,連一個優秀都沒撈到,真他媽一個窩囊廢!還成天窩在學校,改你的爛本子,校長怎麼不在你腦門上貼一個模範的字樣呢……”

這喋喋不休的聲音還在繼續,子昊已經沒有精神聽了。輕聲說了句:“中午沒菜,我去做麵條,吃完飯,我就去買菜。”戴上圍裙走進了廚房。

看著鍋裏嫋嫋上升的煙,把子昊帶到了久遠的過去。

子昊出生在一個僻遠的小山村,那裏是一個荒僻的山溝溝。在距離老屋一公裏的地方有很大一片油菜花地。媽媽常常在菜花地裏勞動。而通往菜花地有兩條路,小時候的子昊總喜歡在路的分叉口等著媽媽回家。媽媽會給小子昊帶回意外的驚喜,一個地瓜或者一串香蕉……又黑又亮的眼裏總是充滿慈愛,看著子昊微笑,摸摸他的頭,把子昊背在背上,唱著歌回家。

長大後,也在這個分叉口媽媽送他離開了村莊。

那時候的媽媽眼睛已失去光澤,飽含著淚水。還一遍又一遍的叮囑子昊:“娃啊!好好學習,我們山溝溝幾十年才出一個讀書人啊!你既然能往下讀,就好好讀。你的命比你黑狗哥,黑蛋弟弟好。你看他們年齡也和你差不多,就已經成了家的頂梁柱了。豬、牛、羊、田裏、地裏,那樣離得開他們啊!每天背著太陽過山,苦啊!去吧!飛出這個山溝溝,去見識一下山那邊的世界。”

好多次媽媽在寒風裏等候子昊回家,那瑟縮佝僂的身軀,在風裏顯得那麼脆弱,子昊擁著媽媽回家。感覺好甜蜜、開心。可媽媽終於支撐不了倒下了!過度的勞累,讓媽媽再也站不起來。媽媽病得不能自理,父親早逝,子昊學業未完,遠離母親,媽媽無人照顧。子昊想放棄學業,回家照顧媽媽。這時出現了一個大眼長辮的姑娘,長得壯實敦厚,黑黑的臉膛,純樸而真摯,還微微露出些羞澀。這是遠房表妹,她告訴子昊好好學習,她會照顧好姨媽,會繼續供他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