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疏乎大意,怎麼會身陷圄囹?要是讓門主知道了,哼……”小蘿將手中的燈籠舉得高高的,希望可以望得遠些——前方晦暗的鬆林一片寂靜,她該不是藏到那裏了吧?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地轉身,嘴裏仍不忘奚落小杉。突然,腳踝被什麼絆住,正欲跺腳,隻覺腰間已抵上尖銳的冰冷,一個溫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別動,不許叫喊。”
“啊……小杉姐姐?”腰間的冰銳已穿過衣衫,淺淺地鑲進身體裏,如蚊噬般的痛楚傳來,才驀然驚覺——是劍,當下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小聲向同伴求救,斜眼瞄過去卻發現小杉已僵立在青石旁,頸上赫然架著一柄鋼刀,借著微弱的光線,看清挾持她的是一個年輕的陌生男子。心裏又驚又怕,她年紀尚幼,雖為修羅門弟子,卻從未經曆過江湖的腥風血雨,初陷險境,不知該如何應對,小嘴一癟險些哭出來。
“呸,真沒用。”小杉向地上啐了一口,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冷笑:“你倒是把剛才奚落我的那股子伶俐勁兒使出來,別做個沒用的孬種。他們不讓我喊,我偏要喊,救……”
她剛一扯開嗓門,頸上的鋼刀輕輕一壓,已割破頸上的肌膚,隻要持刀者再使一分力即時便可取她性命,嚇得她魂飛魄散再不敢造次,硬生生將已到嘴邊的“命”字逼了回去。金順睨了眼胸前的女子,將手中的鋼刀又緊了半寸,厲聲問道:“蘭草姑娘在哪裏?”
聽到金順口中的那個名字,小杉努力往後仰了仰頭想要避開頸上的利刃,小臉布滿驚駭之色:“蘭草?你們找她?她,她在冰池苑,你們繞過冰池向前走五十步,再左拐十步就到了。”
“得罪了。”用劍柄將小蘿擊昏過去,也顧不上喊金順,提劍往小杉所說的方向飛奔而去。
金順也效法將小杉擊昏,緊隨丁香。
剛穿過鬆林,一陣陣刺骨的冷氣便撲麵而來。整片黑鴉鴉的林子,唯一的光源來自於中央洞開的井口——四四方方不過檀木桌麵大小,池麵不斷有冷氣騰起,常年的寒氣讓四周的幾株青鬆都掛滿了冰淩,這應該就是冰池了。如小杉所說,冰池對麵十步遠的地方,赫然是一間木屋,小小的窗戶射出微弱的光亮。下意識握緊手中的長劍,繞過冰池,躡步走了過去——
“誰?”一個冷冽的聲音從屋內傳出,微弱空靈,細到幾乎讓人以為是幻聽。
“呃?”丁香愣了一下,頓足側耳想要聽得更清楚些,但屋內的人似乎並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已噤聲不語。
悄然走到窗欞下,踮起腳尖,探頭——正廳的牆上懸著一幅梅花圖,花瓣紅得幾欲滴血,細葉翠綠,葉尖上還掛著露水,懸在那裏,仿佛隨時都會跌下來。一花一葉都栩栩如生,若不是花蕊呈墨色,旁人還道是株真正的梅花呢。再踮了踮腳尖,隻見梅花圖前蹬著一個纖瘦的少女正著筆為畫中的樹身添墨,那少女蜂腰窄肩,背影無比美好,黑亮的青絲隨意挽了一個髻綰在腦後,蘭草的頭發長及踝足,無法挽髻——這少女顯然不是蘭草了。心裏很是失望,該不會是小杉小蘿騙自己?正滿腹疑慮,隻聽適才那個聲音又在屋內響起——
“梅兒,你落筆又重了,如此一來,色澤不均,於是便顯得有些造作了,這,咳咳咳……”她未說完便猛咳一陣,仿佛多說幾句話身體都無法承受。
“師父好生厲害,梅兒也隻這一筆落錯,就教您聽了出來。”那少女將筆擱在書案上,起身向左牆的床榻走去,側身坐在床沿,執起床上那人的手,動作嫻熟將手指搭在她的腕上,良久,將她的手掖進被窩裏,歎道:“唉,師父,你今日又去過冰池了。”
“咳咳,還是瞞不過你。”床上那人掙紮著想要坐起來,梅兒還未來得及阻止,就被她擺手止住。知道她素來執拗,隻得無奈地搖了搖頭,扯過床頭的一件狐裘披風為她披在肩上禦寒。
“門主為你種下的是****蠱,你每日要運功抵禦體內的寒氣已頗為吃力了,卻還要去冰池。每次去還不都是徒增一分失望?那玄寒之地,怎麼可能長出胡楊?”她從懷裏搖出一個漢玉瓷瓶,抖出一顆赤色的藥丸送入她口中。
床榻上的女子咽下藥丸,輕聲笑道:“你這丫頭,好像你是師父而我是徒弟了,我……咳咳咳……”一句話還未說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桌上的的油燈隨著她的咳嗽聲有節奏地跳躍著,不時結起一個火花。
“您,您就少說些話吧,啊?”梅兒伸手欲扶她躺下,卻被她拂開。倔強地挪了挪身子,不意間已將半個身子懸在床沿。
“啊——”看到她瘦削的背影,丁香忍不住驚呼出聲,訝然望著那半懸在床榻上的女子,絕望透頂。她自出穀尋找蘭草以來,失望也不是一次兩次,每一次卻都沒這一次來得絕望——那女子半懸床頭的身子,頭上赫然頂著一頭銀絲。真正的蘭草,此時又在哪裏?
正處茫然之際,指上那枚屬於蘭草的護命指環突然竄出一束熠眼的白光,以破竹之勢衝向蒼穹,隨即消失不見。清亮的琉璃鏡麵瞬時黯了下去,失去了所有的靈力。蘭草,蘭草遇到危險了嗎?四大護法的護命指環皆由瀲李施法駐入了靈力,不到最危急的關頭,絕不輕易破鏡護主。而靈力的撤離,便代表護法的身份也隨之消失,此刻,蘭草已失去了護法的身份,自己還該不該繼續尋找她?望著灰蒙蒙的鏡麵,心裏倉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