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閑庭信步先殺人(1 / 2)

天已全暗,一輪皎白月輪不知何時悄然爬上山巔。

如灰壺中盛不住的滿溢的牛奶一樣傾灑而下的皓暈,韻撒在山路不規則的板階上,如層層酥油,青裏包裹著淡淡的油膩。

老馬垂頭喪氣隻顧爬坡,尾鬣拂塵似的懸在兩腿之間擺蕩,渾濁老眼不時看向明月,瞬間化身成老犀牛,連噓帶喘,好不費力。

馬車停下,車夫插好馬鞭下了車,走到路的盡頭,恭敬地站在一人身後。山風不大,隻凜冽生寒,逼得草樹瑟縮起來,月影下的山似乎都弓著腰板。

他是挺直的。

他沒有戴著那頂草帽,一蓬束得整齊的漆黑長發隨風飄蕩;他負手,昂頭,似望著那明月。

“薛老。”那人開口,滄桑嗓音令人平靜,“你看如何?”

車夫抬頭,看著前方超然挺拔的身影,如孤峰一般蒼勁有力。然後,低頭回答:“國泰民安,河清海晏,是大治之世。”

那人聽了回答,沒有言語,薛老垂手站立亦不吭聲,林間聽不到鳥鳴蟲叫,分外死寂。

“大治之世?”那人突然開口,語氣上挑,疑問十足。

“這一路走來,眾生話聽了不少,可是我卻也聽到了不該從他們口中說出的話,”他轉頭,背著月光,模糊的頭臉,“文翀,繞梁。”

薛老聞言皺起長眉,瘦臉似乎都縮到一起去了,然後他說道:“徐老爺的能力不應該如此。”

的確不該如此。江湖所以是江湖,因為它是平民的,也是遙遠的。恩怨情仇,殺來殺去,這是一般人的江湖、莽人秀客的江湖;而對於這些人來講,江湖的有些地方是遙遠的,就如同小鏡湖之於潘陽湖、燕雀之於鴻鵠,舞台不一樣,內容自然不同。文翀、繞梁應該是大舞台上壓軸的台柱,或者說引以為傲的保留戲碼,普通人甚至永遠不知道它們的精彩,隻能聽到他們的名字暗暗羨慕。

“我與他共同創辦文翀閣,本想是給天下亦文亦武江湖人士提供一個發展的空間,但沒想到現在好像有點偏離了我的……我們的初衷。”那人緩緩走下台階,接著說道:“這倒沒什麼不好。”

“老爺深謀遠慮。”

“隻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他還能繼續掌握文翀,但十年前他給我一個承諾,當我回來時,他會還給我一個驚喜。”

“現在看來,他不想這麼做。”

薛老沉就一下,說道:“徐老爺很重承諾。”

“但他更注重夢想。我能看出他眼裏的追求。”他繼續走,經過薛老身邊,走向馬車;薛老隨著他轉身,跟在後麵。

“但對夢想的過分追求,就是欲望。在欲望麵前,承諾一文不名。”他伸手進車廂,掏出一把藏在純黑皮質刀鞘裏的短刀。“他說要給我個驚喜。我當然得接受。”

他看著手裏的短刀,緩緩拔出鞘。

沒有凜光,沒有聲音,甚至看不見刀身。昏黑裏,刀身似乎與影子融為一體,隻隱約中看見刀身上一層層鱗片似的紋路。

他似乎想到什麼,沒有轉頭,話卻轉向薛老,說道:“據說他選出三個最受信任、武功最好的人管理文翀,實則做侍衛,被稱作什麼‘文淵三棟’。”

“是的。”薛老回答道。

“你兒子好像也在其中。”

薛老眼神一凝,麵色似乎稍白,半晌,答道:“我明白。”

那人笑笑,道:“放心,潛信那孩子我很看重,我會讓他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