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攀上林梢,嵌在天穹上。昭示著子夜的到來。
薛老又成了賬房先生似的車夫,拉著老臉,任山羊胡須隨風舞動;然而那隻擊碎大刀的枯老的手卻平舉著,緊緊卡住那領頭人的頸後椎骨,看似不著痕跡,戴著鐵色肩飾的領頭人卻不敢動彈分毫。
“不用緊張,”蒼老的極富感染力的聲音傳來,領頭人吃力地抬起眼皮,望見那道令他絕望的白色的身影,冷汗又一次浸濕了衣衫。
白衣人端坐在一塊青石上,也如行步一般莊重,右手仍扣在那柄純黑皮質的鞘上。領頭人瞟一眼烏黑的殺器,暗咽了一口唾沫。
白衣人抬起頭。
領頭人眼睛突地睜圓,裂眥欲出。他想大吼,薛老適時捂住他的嘴,令他的吼聲變成了嗚咽。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你若不配合,可以去陪你的部下。”白衣人指指幾丈開外的土堆,那裏隱約有些什麼東西。
領頭人惶恐地點點頭,白衣人示意薛老放開捂嘴的手。領頭人大口喘息,似乎稍微平靜。
白衣人問道:“他派你們來的時候,說了什麼?”
領頭人一怔,眼珠在眼眶裏轉動,然後似下定什麼決心,說道:“留我性命,我做你的仆人。”
白衣人劍眉微挑,覺得有些出乎意料;薛老麵色陡沉,似乎想到何事,一言不發,眼裏的失望愈發明顯,攥著他脖子的手不自覺地加力。
“薛老,再用力我就要少個仆人了。”白衣人輕輕開口。
薛老聽見呼喚這才回神,趕忙鬆開手,然後,突然反應過來白衣人話裏的意思。
“老爺這……”
白衣人舉手示意,薛老欲言又止。
領頭人跪在地上,痛苦地、劇烈地咳嗽。脖子如同被火煉過一般灼痛,方才薛老攥住脖子時那種無法承受的巨力令他感受了到持刀巨漢的絕望,現在,他還活著,所以絕望變成了恐懼。
恐懼後,卻是蓬勃的、難以抑製的希望。
“我隻有一個問題,”領頭人紅著眼睛,吃力地抬起頭,看著白衣人的臉,“你是誰?”
“我?”白衣人冠玉樣倜儻的眉宇微漾,烏珠在眼眶裏微動,似掙紮在杯盤裏的靈魚。
“許定朝。”他堅決地、毫無疑義地、慢慢地回答。
領頭人盡管心有答案,仍然倒吸一口氣,引得灼痛的嗓子疼得一緊,又劇烈咳嗦起來。然而他似乎在笑,肩膀抖動著。
然後,他對著許定朝跪下,鄭重地致了叩禮。
“我孫羊極願奉許定朝為主,如有違誓,天地不容!”
“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麼?”孫羊極苦笑著,跪直身體。
“問吧。”許定朝笑著,很有親和力。
“您到底,有多大?”孫羊極試探著著問道。恰此時,月華探出烏裘,潑在林間。許定朝坐在林間,身上的白衣似乎與奶白色的月光混溶在一塊,交相輝映。
許定朝抬起頭,月光灑在他臉上,劍眉瓊鼻,麵上精潤無須,竟是與枯老聲音完全不同的年輕人的樣貌!
許定朝笑笑,“秘密。”
孫羊極做了一個了然的表情,不再說話;許定朝身邊薛老麵沉如水,皺紋冷成石原。
“現在,繼續我的問題。”許定朝幽幽開口,孫羊極恭敬待詢。
“他派你來,說了什麼?”
“他要您,想好答案。”
“答案?”許定朝稍覺意外,皺眉思索。“我來拿回自己的東西,還需要答案?”
薛老看看許定朝,發現他陷入沉思,然後,不經意間瞥一眼孫羊極,發現了他臉上的笑容。
笑的不自然,甚至隱有狂熱。
薛老礙於許定朝,不好意思發問。他相信許定朝有能力掌控一切。但他總覺得孫羊極不對勁,隻是種直覺,然而對於修行煉體的武人來說,直覺有時強於判斷。
“薛老。”許定朝從沉思中自拔,若有若無的標誌性的笑容重新掛在了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