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傳奇的種類繁多,愛情劇、曆史劇、神仙道化劇、公案劇、教化劇等等如百花齊放,琳琅滿目。其中,最具有時代新鮮氣息的是愛情劇與曆史劇。
《嬌紅記》、《畫中人》等明代愛情劇與湯顯祖的《牡丹亭》一樣,高揚起“情”的大旗,對抗著“理”的束縛。在那動人的愛情故事中,人們向往著愛情的自我選擇,追求著人性的自我發展。這種駭世驚俗的愛情觀念,即使在今天,也應該得到的肯定。
明代劇作家大膽地選擇與當代現實驚人相似的曆史故事,來表達強烈的時代感受和褒忠斥奸:的觀點。而《鳴鳳記》則勇敢地將當時剛剛發生的政治鬥爭寫人劇中,開啟後代時事劇的先河。明代的曆史劇從虛構走向了真實,在真實的曆史故事中宣泄作家的主觀情感。
明代的愛情劇與曆史劇以它們大膽的創新,新鮮的思想掀起了傳奇新潮。
1.十部傳奇九相思
在明代戲曲作品中,數量最多、成就最大的是愛情婚姻題材的作品,形成了“十部傳奇九相思”的生動局麵。明代戲曲作家迷戀於才子佳人的旖旎戀愛故事,淋漓盡致地表達內在的自然感情的強烈欲求和情與理的激烈衝突,凝聚成空前未有的近代審美理想,即肯定人性、放縱個性、歌頌世俗的享受和歡樂、向往個體人格的自由與平等。
《焚香記》(王玉峰),《紅梅記》(周朝俊),《夢花酣》(範文若),《紅梨記》(徐複祚),《桔浦記》(許自昌),《情郵記》、《畫中人》(吳炳),《西樓記》(袁於令),《嬌紅記》(孟稱舜)……在這些優秀的愛情婚姻劇裏,人們第一次理直氣壯、直言不諱地言情,寫情,揄揚至情,讚賞真情。
明代戲曲作家通過才子佳人悲歡離合的故事,鞭辟入裏、細致人微地描繪了發生在青年男女靈魂中的情與理的搏鬥,熱情洋溢地歌頌少男少女對愛情的生死不渝的執著追求,並總是以情的實現和情的不朽作為理想的境界。
例如,明末戲劇家吳炳的《畫中人》傳奇,就塑造了一位情迷意癡的奇才子一揚州秀才庾啟。
庾啟才高八鬥,譽滿文林,但是常常鬱鬱不歡。原來他心中有一段難與人言的想頭!“必得落雁沉魚,方好配我雕龍繡虎。”這是才子對佳人的熱烈的企慕,也是才子對幸福的衷心的向往。
不過,庾啟還有一種奇特的看法,他覺得在人世間哪有真正的佳麗?若要神采映發,骨肉停勻,極態窮妍,纖毫無憾,除非把心中所思、夢裏所想的美人神態,自己描摹出來。於是他畫了一幅理想中的美人圖,張掛內室,預禮膜拜,向畫圖頻頻呼喚,如癡如&。這樣整整三七二十一天,美人果然從畫中飄然而下。
畫中美人不可能變活,這是眾所周知的常識。庾啟日夜呼喚的,正巧是刺史鄭誌玄的女兒瓊枝。瓊枝被頻頻呼喚,心中感動,魂離肉體,竟然淩風駕雲,飛到庾啟家,和他結下了不解之緣。
吳炳這一藝術構思的過人之處,不僅僅在於“把一幅死丹青拈活了”。而且在於:“喚畫雖癡非是蠢,情之所到真難忍。”呼喚畫中美人,這當然是癡迷的舉動,但卻並不是愚蠢的表現。因為作家不如此設想描寫,就不足以披露才子與眾不同的癡情。這種癡情一旦產生,就像決堤的洪流,滔滔滾滾,不可阻擋!
唐人魚玄機《贈鄰女》詩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的確,世上最珍貴的,就是“有心”。金人元好問《摸魚兒》詞說:“問人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的確,不能“生死相許”,還算不上情深意駕。
明代崇禎十一年(公元1638年),戲劇家孟稱舜創作了《嬌紅記》傳奇,訴說了個情深百折、淒絕感人的愛情故事。
在春光明媚的季節裏,深閨女子王嬌娘深深地感慨:“婚姻兒怎自由,好事常差謬,多少佳人錯配了鴛鴦偶!”她決心“自求良偶”。她曾經背著父母,對貼身丫環說:
“奴家每想古來才子佳人,共諧姻眷,人生大幸,莫過於斯。若乃(要是)紅顏失配,抱恨難言。所以聰俊女子,寧為卓文君之自求良偶,無學李易安之終托匪材。至或兩情既愜,雖若吳紫玉、趙素馨,身葬荒丘,情種來世,亦所不恨。”
這種戀愛自由、婚姻自主的大膽看法,是過去的佳人們敢想而不敢說,敢說也不敢做的,可是王嬌娘卻敢想,敢說,也敢做。
王嬌娘所謂的“良偶”是什麼樣的人呢?她深情地說:“但得個同心子,死共穴,生同舍,便做連枝共塚,共塚我也心歡悅!”“同心子”,就是誌同道合的人。這不僅止於男女雙方的相憐相愛,而且是對雙方的人品、道德、感情、旨趣的真正了解,是兩人之間忘我的愛。
王嬌娘很幸運,她的表哥,風采翩翩的秀才申純,因為落第,來到她家。申純和王嬌娘朝暮相隨,兩相愛戀。這對熱戀中的青年。經曆了種種相互的試探和痛苦的相思,終於私自結合了。他們的結合是違背禮法的,因為他們的相愛就是不合時俗的。但是,真正的才子,真正的佳人,是不會顧忌、更不會屈從世俗的禮法的。所以袁於令在《鵜鶥裘》傳奇中,熱情地肯定了卓文君的私奔行動,說是:“風流豈肯尋俗調”!後來申純中了進士,王嬌娘的父親王文瑞同意他們的婚事,不料平地起風波,權勢煊赫的帥節度派人前來,要為他的兒子逼娶王嬌娘。王文瑞迫於權勢,無可奈何,隻好答應了婚事。
但是,王嬌娘卻誓死拒婚。她抱恨成疾,臥床不起。人們為勸說王嬌娘嫁給帥家,騙她說申純已經另娶他人了。王嬌娘絲毫不懷疑申純的愛情,她說:“相從數年,申生心事我豈不知?他聞我病甚,將有他故,故以此開釋我。”這是一種多麼深摯的了解和信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