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激烈的搏鬥,一下子戲劇性地轉變為寂靜,恍惚如夢。雖說很清楚地記得剛剛發生的,卻很難相信這一切是真的,自獨木舟飄走後,再也不見這些無毛怪的蹤影,因此無從得知命運,因此我先是用心地聽,看能否聽到預示凶吉的聲響,但努力徒勞無益。
我心中不安,不由四處張望,根本沒想到要躲在岩石後保護自己,而先前這岩石對於安全是那麼必要。
想發現敵人的蹤跡,但敵人無影無蹤。樹木蔥蘢的兩岸又一片死寂,毫無生氣,剛才還響徹森林的叫囂已消失,隻剩下湍急的流水洶湧。
剛才停在枯鬆頂上觀戰的蜻蜓,現在從高處俯衝下來,一圈又一圈的盤旋,仿佛又回到了無人幹擾的空曠世界,自由自在的飛。
幽僻景色使心中有了一些微弱希望,重新恢複信心。
“那些人看不見了。”我對棕熊道:“我們藏到洞裏去,別的就讓上天來決定吧。”
‘‘發出叫聲的人都走了,除了流水一切都很平靜。進去吧。
棕熊慘然一笑,聽到我的提議他不再遲疑,而是任由我領著,身心俱疲的走到山洞。他倚著進了狹窄的洞口,攏了一大堆樟樹枝,小心地堆在洞口,把它嚴實遮住,又把千瘡百孔的皮甲掛在脆弱的屏障後,使山洞最裏麵變成一片漆黑,隻有靠狹隘山穀裏反射進的微光,才可看到外麵。
‘‘不喜歡這種作法,處境絕望時便放棄抵抗,任人宰割的藏起來。你看山洞裏抽泣的小姑娘。能不能想辦法使她不要哭了?”
棕熊垂下頭靠著岩石,似乎耐心地等待結局,但他的雙眼卻緊盯著藏身處的洞口。
最後的話語消失以後,洞中便是一片深長的寂靜,新鮮空氣正滲入洞中,使人感受到清新。時間一分一分地過,我們平安無事,漸漸地,每人心中都升起了希望,但都不願說出這種希望,唯恐片刻之後希望會粉碎。
棕熊還在依靠著洞口,洞口射進一線亮光,照在它蒼白無血的臉上。
‘你身體怎麼樣,會不會有危險?”
棕熊漆黑的眸子轉向我,示意我無礙。
“可憐的兄弟!你的呼吸太弱了,在瀑布隆隆聲中根本聽不見。”我擔心道。
那姑娘不再哭了,而是坐到了棕熊身旁,看著棕熊身上流下的血,靜靜地不再吱聲,很久後,姑娘開口唱了起來,那低微幽柔的歌聲,漸漸地向耳邊襲來,直到充滿了狹窄的山洞。
由於女孩身體衰弱,聲音也顯得特別顫抖波蕩,可是這支和諧的曲調即使低弱,也漸漸地引起了聽眾興趣。由於曲調優美,使聽者在婉轉動人的諧聲中,忘掉了聽不懂歌詞的不便。
女孩不知不覺地拭幹了眼淚,望著我和棕熊,表示出她既非假裝也不想隱藏的感激,不久,棕熊也把視線轉過來,不再緊張地去注視那山洞口,而是溫和地盯著女孩的臉,或是望著不時向他看著濕潤的眼睛,女孩又振奮了精神,聲音變得更為豐潤,又不失那種柔和,悠長響亮的歌聲響徹洞窟,這時,忽然聽得洞外響起一片叫喊,立刻使她停止了,就好像心跳堵在喉管,聲音也哽住了。
“還沒有,還沒有呢。”我們雖說緊張,卻並不害怕。“聲音來自島中央,是他們登陸後發出的,我們還沒被發現,還有希望。”
前景極其渺茫,勇氣使我們默默等待結局,很快又傳來第二聲叫喊,跟著便人聲嘈雜,從島的前端漸漸傳至後麵,直到他們到達洞前圓溜溜的大岩石,隻聽得那兒一陣勝利歡呼,空中便充滿了極度野蠻的叫囂。
聲音很快四散傳開,有人在水邊招呼同伴,而答應的人卻在高處,離洞窟非常近的地方,甚至幽穀也傳來淒厲叫嚷。總之,聲音圍著大岩石迅速傳開,使人很容易想到下麵也可能被聽見,因為他們就在頭頂。
一陣混亂喧囂,離洞窟隱蔽入口不遠忽響起一聲勝利狂叫,讓我們放棄了一切希望。不過,這種想法馬上又消失,因為聲音又集中在丟下弓的地方,現在可以很清楚地聽見各種吵嚷,狂野歡叫。他們又分開了,口裏不停念叨著。
又是幾分鍾的寂靜,我心裏明白無毛怪正在細心有序的搜索,好幾次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聽到他們踩過那些樟樹枝,弄得枯葉窸窣作響,樹枝哢吧折斷。最後,那捆樟樹枝塌下了一點,皮甲的一角也掉了,一線微光射進洞窟,女孩驚恐地抱著棕熊,棕熊也跳了起來。
接著傳來一聲叫喊,聲音仿佛來自岩石中間,表明洞窟已經被發現,片刻人聲鼎沸,一幫人已聚集到隱蔽處周圍。
由於非常接近,我覺得脫身已無可能,便走過棕熊和女孩身邊,準備去掩護二人,由於情勢危殆,我已無所顧忌,幹脆往那脆弱的屏障邊再靠近些,這樣,和那些追殺者之間便隻隔幾呎遠了。
我的臉貼著縫隙毫無顧忌地窺視。伸手就可夠著的地方,背向站著一個魁梧的人,他的聲音深沉又富有權威,似乎正在向四處搜索的部下施令。越過他可以看見對麵滿是無毛怪,正在翻弄附近的蛛絲馬跡。
棕熊傷口的血染紅了洞附近的樹葉,禿毛們很清楚這不是紅葉的季節,看到這成功的征兆,他們又發出了一陣歡呼,仿佛一群找到獵物的獵狗。
歡呼後,他們扯起洞旁堆砌的樹枝,將其抱到一邊,又一一抖開,仿佛樹枝裏麵就藏著又恨又怕的人,一個麵目凶悍的戰士抱著一捆樹枝走到頭領前,激動地指著樹枝上深紅色的血跡,不禁發出狂呼。
歡呼停止後,那戰士便把樹枝扔在堆在洞口那捆樹枝上,竟把洞口的小縫塞住了,別人也依樣畫葫蘆,把從洞附近拽來的樹枝堆在一起,不知不覺中反而增加了我們的安全。正是這脆弱的屏障幫忙,沒人想到要去搜一堆樹枝,因為他們都相信那是自己人在匆忙中堆上去的。
我大著膽子去看,因為在最危險的時候,一直擔心臉上的焦慮會使受不起驚嚇的女孩恐懼。
“他們走了!”我低聲道,“棕熊,他們回到原來的地方了,我們得救了,太不可思議,這些敵人滾了!”
女孩似乎聽懂了我言語中的興奮,撲在光滑的岩石上,臉上又浮起美麗的紅暈,整個人急切地要用言語宣泄激動,但她嘴唇動了動,本該說出的話卻因為突然出現的恐懼凝固,紅暈的麵色變成死灰,雙眼僵硬,她緊握的雙手此時平舉麵前,手指痙攣著指向前方,我滿臉疑慮,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轉過身,從洞口的縫隙看出去,看到一張陰險的麵孔。
這竟然是這群人的頭領,驚駭中,我仍舊保持了冷靜的本能,幸好,那無毛怪臉上茫然,看來他還不習慣於細枝末節的查看,看不清幽暗山洞口在哪,我們退到一處突出的石壁後,指望這能把我們遮起來。
但是,禿毛臉上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於是我明白一切已遲了,我們被發現了。
那人發現真相後,凶悍的臉上滿是狂喜,這令人怒不可遏。
我全身熱血上衝,頓時忘了一切,抬手便把石刀扔了出去,破空聲在洞窟裏隆隆回蕩,仿佛火山爆發一般。
我撞碎了樹枝組成的屏障,衝出洞口,那頭領繞過一塊低矮凸出的岩石,盯著我,可怕地沉默了好一會兒,這人突然提高聲音打了個呼哨,所有禿毛同聲呼應,於是人聲嘈雜的衝過來,一群人從周圍衝了進來,洋洋得意的把我圍住。
災難帶來的震驚一消退,我便開始與這些勝利者對峙。他們沒有立刻開戰,他們眼裏流露出一種渴望,但都乖巧的望著頭領的指示。
我於是明白,為了某種緣由,我們的短刀相接要等一會了。
視線碰上頭領,發現對方陰狠但卻平靜,目光中流露出一種凶悍。
一個禿毛開始下手了,連那姑娘也不能幸免。我看到他衝進山洞,揪住女孩烏雲般的長發,同時將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仿佛就要搶奪她的頭。
棕熊拚命地想跳到女孩身邊,但是他剛一動,那人邊邪惡的笑了,這笑容裏的意思棕熊明白的,因此他沒敢輕舉妄動。
形勢大好禿毛們沒有急著動手,那頭領舉動從容,他指著我們初次見麵的方向,據此,我認為他在談論祭壇,聽他講話的無毛人不斷叫著!
看千裏眼現在的手勢,正在敘說如何離開歡樂的老巢,走過漫長的路途來和我們戰鬥,他應該是在列舉了每位的優點,他們的貢獻以及所受的傷。每當他提到一位在場的戰士,被提到的人因受到奉承,光禿禿的臉上總是高興得放光,頭領也毫不遲疑地用讚揚的姿勢來強調。
接著,說話者的聲音忽然低沉,失去了他那種高揚的語調。他生動形象的描述了瀑布,雙手做出水流的動作,那是岩石遍布的堅固陣地,以及數不清的急流漩渦。緊接著,他發出了一陣尖銳而漫長的叫喊。
於是他停頓了一下,一直等到下麵傳來了一陣回聲。他在說那個人,就是由我倆幹掉的那幾衝鋒的倒黴蛋,現在,那人正用手指著我,繼而描繪在半空中給一幫人帶來恐懼的夥伴,而且還重新把那人在樹上的可怕情形,他的掙紮以及死亡描繪了一番。最後,描述完這些事後。他的聲調又變得沉痛。他那低沉的喉音,忽而又變得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