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騰的烈火繞紅了半邊天,天原是一片漆黑,在熊熊火焰的烘烤下,隱燃著蒙朧的暗赤,
煙霧迷繞漫溢,炎熱的空氣裏漾出嗆鼻的鬆脂硫磺味,眼前這座恢宏樓閣,連帶周邊的亭
台、花樹、林園,便在烈焰的席卷下具化灰燼。
化做灰燼的當然不止是這些建築物或其點綴,大火還活生生吞噬了八條人命││賈春泉夫
婦、四個未成年兒女,以及兩名傭仆;火頭一開始就起自四麵八方,斷絕了每一條生路,
這不是天火,而是實實在在的人為縱火。
縱火的手法非常完美老練,幾乎無懈可擊,這也算“毒十堂”一貫的殺人技倆,他們素來
追求的目標即是“無懈可擊”。
火赤竄閃的光芒反映自屈寂深邃的眸底,硝焰的熾熱與他冰寒的神情恰成強烈對比,手撫
著“鍘骨”的沉厚彎鋒,他站在那裏,有若石雕。
全福壽移動著半截鐵塔般的龐大身軀來近,於思雜纏的大臉上浮一層猙獰得意的邪笑,伸
手就去拍屈寂肩膀:“老麼,這一場火,燒得漂亮吧?”
屈寂一偏身避開全福壽拍下來的手掌,話回得很冷:“四哥,在我們出發之前,原不是這
麼說的!”
全福壽臉色微僵,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大聲道:“你倒告訴我,是怎麼說的?”
屈寂語氣嚴峻:“這趟出紅差,講好隻殺賈春泉夫妻兩口,並未包括他的四個子女及兩名
下人在內,可這一把火卻將賈春泉一家子全都燒淨燒絕了,四哥,你有沒有想過,賈家四
個子女,最大的僅得十四歲,最小的才有六歲?”
多毛平板的麵孔上泛起油光,全福壽顯然已被激怒:“老麼,你大概搞錯了自己是哪一行
的吧?我們靠他娘摘人人頭吃飯,也就是以殺人維生,你還當我們是開善堂、行好事來啦?
要摘人腦袋,就得防著人家反過來摘我們腦袋,嚴密周全與斬盡殺絕乃為必要手段,留著
賈春泉那四條根苗你待怎麼的?給我們遺後患,添麻煩?你入行也有十三年了,十三年來
卻仍昧不盡天良,早晚你會栽在你自己手裏!”
另一個雙目如鷹,身材瘦長的人物施施然來到一邊,形態冷漠:“老麼,你說說,還有什
麼方式比一把烈火更來得乾淨俐落、四大皆空?狂焰過處,跡象具無,寸草不留,正合了
我們斬盡殺絕的原則,堪稱功得圓滿。”
屈寂抗聲道:“可是當初你們怎麼告訴我,對象隻有賈春泉夫妻二人?”
雙目中寒光流旋,這一位身材瘦長的人物輕撇嘴角:“不這麼講行麼?你那方寸之間頑固
抱持的一縷婦人之仁能接受麼?老麼,聽五哥我的勸,絕情絕義才是吃我們這行飯的本錢。”
全福壽陰沉的道:“毒十堂的規矩大家都清楚,犯不著多說,這次紅差由我領隊,一切調
度皆由我負責,我說怎麼辦就怎麼辦,有誰不服,回頭我向老大說去!”
屈寂沒有答話,類似同樣的僵局,十數年來已經重演過許多次,事後證明他說什麼也等於
白說,淨不如不說。
這位“五哥”名叫石雙鯉,如今算是打著圓場:“咱們走人吧,早回去也好早交差。”
“妙元山”的半山平台上,築有一幢紅磚樓宇,樓高兩層,於周側綠樹掩映,濃蔭蔽蓋下
,別有一股清幽意韻,山腳一條不寬的青石板路蜿蜒通達樓前,光看外麵,是個頗為雅致
的居停。
這片山並不高偉險峻,卻嫵媚多姿,柔和的山勢襯托盈嶺滿坡的蒼翠,足以令人心曠神怡
,那幢紅磚樓宇,也有個名字,稱為“丹閣”。
丹閣裏住的不是文人雅士,亦非退隱的林下朝官闊佬,裏麵隻住著一群殺人越貨、心肝五
髒具如鐵石的強豪劊子手,不錯,毒十堂的垛子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