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7章 大結局【2】(1 / 3)

我笑如清風:“賢妃聽不明白麼?今日有一位侍衛犯了錯,已被冷統領秘密處死。”

西寧懷詩輕微的晃了一下,嬌憐的身子仿佛支撐不住似的,淺楓色宮裙隨風掠起,裙裾上的素色飛蝶翩翩飛舞。淚珠兒懸於眼眶,盈盈欲墜,眸中似有悲痛流漫散開……

心裏泛起一絲不忍,我凝眸狠心道:“賢妃這是怎麼了?莫非賢妃認識那位侍衛?”賢妃可知那侍衛犯了何罪?

西寧懷詩堅忍道:“所犯何罪?”

我緩緩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侍衛死得好慘,從頭至尾死咬牙關、不吐半句,可笑的是他拚死保護的那個女子,竟然無動於衷,毫不理會他的生死。”

西寧懷詩緊緊咬唇,淚水漣漣,身軀劇烈的發顫,散亂的青絲因風拂動,臉色蒼白如雪,詭異森然仿佛厲鬼。須臾之間,她激烈的幹嘔,一聲聲的顫動我心。

我微閉眼睛,一字一字咬牙道:“賢妃西寧氏,意外滑胎,大慟,神思恍惚,失足落入蔚茗湖,薨。”

西寧懷詩淒然一笑:“皇後當真不念昔日情分?”

我嬌聲大笑,須臾平緩道:“當日葉將軍府,賢妃可有念及昔日情分?”

西寧懷詩考前兩步,森然盯著我:“皇後可有為陛下想過?你是前朝皇後,是民間傳言的妖後,怎能滯留宮中、損壞陛下聖德與千古名譽?我隻是助皇後一臂之力罷了,好讓皇後死心離開陛下,不再妖顏惑主。”

我越發狂肆的放聲大笑,腰間流垂的瓔珞玎玲作響,清脆的融入內殿的風雲暗湧。心底沉痛如絞,我諷刺道:“如此說來,我該對賢妃感恩戴德了?”

西寧懷詩陡然屈身跪地,揚臉淒切的望我,一臉的靈氣化作煙雨神情:“端木姐姐,我錯了,不該害你……不該心存妄想……事已至此,懇求姐姐寬大為懷……”她摸著小腹,淚珠一如斷線之珠簌簌掉落,“孩子無辜,姐姐已為人母,心懷仁慈,懇請姐姐放過我的孩子……”

我淡淡的審視著她:“賢妃知錯了麼?或許陛下對你並無真心,可你……釀此大錯,陛下絕不會放過你。”

西寧懷詩的淚水潸潸而下:“姐姐盛寵,隻要姐姐肯幫我……”

我唇邊的微笑深深濃了,斜視著她:“我為何要幫你?”

西寧懷詩輕輕笑了,淒零道:“是啊,你為何要幫我?我那麼害你……我並非存心害姐姐,隻因……”她的笑越發單純而真摯,仿如多年前那個活潑清俏的侯門千金,音如清鈴,動人心懷,“那日葉將軍大婚,我才知道,原來,我與陛下早已相識……”

她蒼白的臉,仿似一枝花色純白的梨花,淡妝佳人、身姿纖楚:“嘉元十五年,那個陽光明媚的三月,陛下與我在洛都大街上無意邂逅……我在玉器店裏買玉簪,卻發現錢袋不見了,正當我窘迫之際,陛下仗義疏財,幫我付了定金……可惜,後來再也沒有遇見過陛下……”她抬眸望我,目光倏然堅定,“葉將軍府,當我再次見到陛下,我對自己發誓,我要嫁給陛下,我要成為陛下的皇後。”

原來,還有這麼一段令人懷念的美好往事,原來她亦覬覦皇後寶座。我連連冷笑:“你聽聞那些傳言,便決意置我於死地?隻要將我逼走,你自然可以憑借你的家世進宮成為妃子,繼而成為皇後。”

西寧懷詩嗤笑道:“是,隻要你消失了,陛下就會喜歡我……可是我沒想到,陛下對我根本沒有半分真心。”突然,她的眸光尖利起來,臉龐憤怒得扭曲,“你走了,還有淩璿,還有上官蓉兒……陛下最喜歡上官蓉兒,冊妃後整整一月,陛下來過初芸宮僅僅一次,一次而已……我本以為可以聯合淩璿一起對付上官蓉兒,未曾想淩璿心思歹毒,竟然誣陷我與侍衛有私情……”

她仰天狂笑,身子劇烈的顫抖,隨之幹嘔起來……

因果循環,冤冤相報。後宮並無絕頂聰明的女子,隻有堅韌的女子,隱忍至最後,伺機下手,給予敵人最致命的一擊。

心底驀然騰起一絲絲的不忍,西寧懷詩亦是一個可憐可悲的女子。曆來後宮之地,怨氣彌漫,仇恨糾結,血腥殘酷不亞於沙場。而這些怨氣與仇恨,來自於千年來約定俗成的皇家典製,三宮六院,三千粉黛,全為帝王一人擁有。帝王也有自己喜好,也隻不過是一個尋常男子,佳麗、美眷繽紛滿目,他想要的,又有多少?一瓢,或是若幹?

或許,很多帝王多情而薄情而無情,然而,也有一些帝王專情而癡情,即便絕少!

西寧懷詩抓忽然住我的裙擺,淚水灑落,容光酸楚:“端木姐姐,他待我很好,一直陪著我……這皇宮看似華麗,夜裏卻很可怕,隻有我一人,初芸宮那麼大,沒有一個人影,隻有窗紗上詭異搖晃的影子,真的好可怕……是章信告訴我不要害怕,他說他會保護我,從此,我就不害怕了……”

她聲淚俱下,眉眼淒楚的模糊著,神色悲慟得令我極為不忍:“端木姐姐,求求你,這是他的骨肉,也是我唯一的寄托……求求你,讓我離開這兒,到一個很遠的地方……此生此世,我會念著姐姐的好,下輩子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她悲慟的模樣,令我深深動容,心中無比疼痛,我卻隻能清涼道:“你當真要離開?”

西寧懷詩堅決頷首,上身伏地,埋臉在宮磚上:“求姐姐成全!求皇後成全!”

神康三年四月,賢妃西寧氏失子,不育,大慟而形容憔悴,神思有異,登鳳凰台失足而墜,薨。

墜落的是身穿賢妃服飾的小英,首部血肉模糊,臉部鮮血橫流,臉容幾不可辨。西寧懷詩於清晨出宮,車夫是章信,阿緞伴行,言稱皇後娘娘出宮前往葉將軍府,冷一笑依言放行。

到了渺無人跡的角落,分道揚鑣,章信駕著馬車揚長而去,我攜著阿緞登上另一輛車駕,前往行宮。

夏初,陽光暖暖,天宇高而深廣,湛藍如深海,流雲輕輕的飄揚。行宮風清氣朗,花木繁盛,花色胭脂而風流。

碧水悠悠,微風輕撫下,眉湖仿如一枚碧綠的翠玉,色澤清澄,碧到了濃處,仿是透明。我轉眸盯著阿緞,悠然道:“阿緞,我說過,你們姐妹倆想要什麼,有什麼願望,我一定盡力為你們實現。”

阿緞略微抬眸,靜靜道:“娘娘,奴婢唯一的願望,便是一生跟隨娘娘、伺候娘娘左右。”

我步入“在水一方”,忽有奇異的芬芳襲來,沁入口鼻,淡而有味。我坐下來,拉她坐下,細細凝視她:“你們該有自己的幸福。阿緞,我並沒有將你們當作奴婢,自然希望你們尋一個好夫君,一生無憂。隻要你們一句話,我為你們做主。”

阿緞連忙屈身下跪,臉容懇切:“娘娘大恩,奴婢銘記於心。之前奴婢愧對娘娘……娘娘回宮,奴婢更是開心得無法入眠,今後隻想跟隨娘娘,一生伺候娘娘,旁的從未想過……求娘娘恩準奴婢倆伺候左右。”

我扶她起來,握住她的手:“難得你們忠心耿耿,也罷,既是你們心願,我也不強求,今後,有我恩寵一日,便有你們的富貴一生。不過……若有行差踏錯,或是別有異心,我會如何,你心裏應該很明白。”

阿緞抬眸直視我,目光堅決:“奴婢謹記在心。”

我笑了笑,望向亭外的幾株荼蘼,花枝上花色潔白,花蕊微染嫩黃,簇簇擁擁的如雪堆砌。

“娘娘,奴婢沏茶來,可好?”阿緞細聲道。

我輕輕頷首,卻聽阿緞疑惑道:“娘娘,有人來了。”

我回身一望,碧空如洗,大雁掠過薄雲,剪斷一縷絲綿。那人緩緩踏來,白衣黑袍,模糊的麵容漸趨清晰。恍然憶起那晚流澈淨言及荼蘼,方才驚覺或許是他有意安排!

阿緞淡淡施禮:“奴婢告退。”

燕南大將軍踏入亭子,蕭蕭站定,靜靜的望著我,濃眉微蹙,黑眸中流散開層層疊疊的柔情。時光倒退,流年暗換,仿佛仍是垂柳依依的揚州、烽火動蕩的揚州,他的偉岸而孤漠,他的苦澀與相思,他的縱容與忍讓……我卻隻有恨,滿心仇恨,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幻影破滅,我淡淡笑道:“明日即要啟程,將軍一路順風。”他仍是一言不發,定定的目光漸趨深切而迷離,緊緊捆住我,仿佛他的眼前是一樣失而複得的心愛之物。心底輕歎一聲,我依然淡泊道,“那日朝上多有得罪,令將軍受苦,本宮在此致歉。”

燕南大將軍微牽唇角,卻是無限的勉強與傷懷:“你已經有所選擇了麼?”

我疑惑深深:“選擇?”

他靠近我,深情的目光灑於我的臉上:“揚州東郊,假如你我之間沒有仇恨,假如讓你選擇,在流澈淨與我之間,你會選擇誰?”

我平潤的笑了,坦然望他:“我不會選擇。”

燕南大將軍眉心愈發糾結,雙眸漸漸的熱了:“為何不會選擇?”

我的臉色沉靜如水:“沒有選擇這一說,我隻忠實於自己的心。”

燕南大將軍剛毅的臉孔切然痛開,痛心的眼眸滿是遺憾:“我隻恨,我們初見的那一晚,我沒有將你帶走。”

亭外的青石磚上灑滿濃烈的陽光,灼灼晃眼。我沁涼一笑:“人生的際遇往往如此,強求不來。將軍該隨遇而安,或許在你轉彎之處,柳暗花明也未可知,那亦是一種幸福,不是麼?”

燕南大將軍悵然的移開目光,似是自言自語:“今生,我終究與你無緣?”

我堅定道:“我相信緣分,將軍也相信緣分,拿得起,放得下,方是英雄本色!”

他再次靠前,與我僅隔一步,麵容上蕩開輕緩的笑,卻是蒼蒼如北地秋風、悲傷入骨:“你還恨我嗎?”

微有熱氣襲來,我頰上微熱,轉身悠然坐下,平緩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生死沉浮,血腥屠戮,看得多了,一切就都看淡了,陳年往事,真的不想憶起。”

燕南大將軍眉宇間沁出悅然之色,沉聲道:“謝謝!得你一句話,此生再無遺憾。”

我起身行至亭沿,望向繁密的荼蘼,深深碧葉烘托出潔白的花瓣,純透雪明,宛如謫仙一般不染纖塵。我幽幽問道:“開到荼蘼花事了,將軍可聽過此話?”

燕南大將軍走過來,站於我身旁,亦望向那潔白無暇的荼蘼:“沒聽過,此話有何深意?”

我倩然一笑:“開到荼蘼,群芳凋謝,一切皆已了結。”

燕南大將軍似有了然,溫和道:“原來如此!”

他的嗓音裏,仿佛隱藏著深濃的悲哀與無盡的迷思。

我轉眸看他,盈盈笑道:“我讓阿緞沏了茶,將軍要來一杯嗎?”

燕南大將軍轉身麵朝著我,眸底簇擁著潔白如雪的眷戀與不舍,目光流連於我的臉上,層層糾結:“不了,我該走了,明日啟程,雜事繁多。”

我微微一笑,眸色清亮:“在此恭送將軍,祝將軍一路順風。”

他眉宇如水,似是愁緒難抑,剛要說什麼,卻又生生咽下,欲言又止的模樣令我直要笑出來。片刻,他神色癡迷,低啞的開口:“可以……與你告別一下嗎?”

我驀然一怔,呆呆望他,隨即明白他此話深意——他要與我擁抱告別,最後的擁抱,以此了結。我故作不明,嫣然笑道:“此時不是告別麼?將軍及早回去準備吧,恕本宮不遠送。”

燕南大將軍目光明澈,臉色鄭重而清寂。靜默無聲,亭外流光飛舞,湖上陽光流麗,澄透空淨,卻令我無端的發怵。

我麵朝著他、端端然後退,謹聲道:“將軍還有話說?”

他臉若靜波,陡然扯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扯,我身子不穩的被他扯進懷裏。他嗬在我臉上的氣息漸熱,眸色越發暗沉,雙臂慢慢收緊……

我極力掙紮著,氣惱的瞪著他,慍怒道:“這是行宮,放開我!”

燕南大將軍捉住我雙手,反剪在身後,扯開雙唇、拉出一抹明澈的微笑:“噓……不要說話,閉上眼睛……”

我憤怒的瞪著他,卻是動彈不得,隻見他的眸光灼熱如沸,慢慢俯唇——我別開臉,他落了個空,無賴的笑著,不氣餒的握住我的後腦,在我眉心落下一吻,緩緩下移,眼睛,鼻子,雙唇……我驚駭的震住,一動也不敢動,怒火熾熾,緊閉雙唇,而他隻是輕輕碰觸著我的唇,仿若花瓣覆住,我能感覺到,他的雙唇濕熱而顫抖。

亭外,微風徐徐,荼蘼皎潔,似是繾綣之姿。

掙紮無果,我竟然有些發愣,隻覺無比漫長……他終於放開我,呆呆的看著我,黑眼中迷離之色漸漸冷卻。

燕南大將軍軒一軒濃眉,唇角隱有笑意溢開:“今日一別,許是今生再無相見之日,皇後娘娘保重。”

未及我開口,他昂然越過我,徑自離開亭子。夏初湖光明豔,扶疏花木承露,淡蕊含芳吐蘭,他的步伐輕快從容,背上舞動著明媚的光影。

陡然,我麵色一凜,驚駭的直了目光,怔怔的望著前方一抹玄灰的人影,從一株密密匝匝的碧樹轉身而出,神出鬼沒一般的降臨行宮。玄灰便袍,廣袖拂蕩,袂上織金明紋與陽光交相輝映,衣襟上章紋繁複,簡素服色絲毫不減豐神、軒昂的帝王風儀。

方才荒唐的舉動,他都瞧見了麼?雖是他默許燕南大將軍與我告別,卻無法釋懷另一個男子擁著自己的妻子吧……

流澈淨踏進亭子,臉上仿佛仍然浮動著璀璨的光色,卻平靜如秋波。

我迎上去,站定於他的跟前,扭著細眉,淒楚的看著他,一滴晶瑩淚珠搖搖欲墜……

他的眉宇攏上一抹淡淡的笑:“氣惱了?害羞了?”

心中一驚,他果然瞧見了。他生氣麼?介懷麼?為何笑得如此詭異?

我氣惱的瞪著他,使勁的跺腳,別開身子:“你欺負我,騙我來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