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因和梁小瑜,也不知道是誰陪著誰,兩個人沿著學校外麵的小巷子慢慢走著,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梁小瑜笑:“中學外麵永遠都這麼熱鬧。”大家喜歡紮堆,喜歡邀著伴一起去買東西吃,一路討論些喜歡的衣服、食物、書刊或者人。
她突然想起來那些自己曾經相約著每天一起去買東西吃的人們。那些女孩子們性格各異,輪流著在某個時期和梁小瑜關係很好——其實所謂的關係很好,也就是在吃飯時間給彼此都找個伴兒的關係,能說的話都說完了,就換下一個人,然後將那些話再說一遍。這樣換了幾個人之後,中學也就過完了。
梁小瑜那個時候換女伴的頻率很快,她將原因歸咎於自己說話速度太快,以至於別人要說上一年的話,她可以用三個月解決掉。
周因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沉默著抿好嘴角,目視前方。
她見他不說話,側頭看他,突然覺得他很麵熟,好像很久之前就認識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說:“我不想讀書了。”
她略微有些詫異,並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這句話,但並不表現出來,反而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呢?”
他稍稍皺眉看著她,似乎也很詫異,就這樣對視幾秒,他的神色有些挫敗,抬手揉亂自己原本就故意弄亂了做造型的頭發,轉身繞過她,坐在一旁的階梯上。
路旁種著高大的樹木,在冬日裏葉子落光了,溫暖的陽光溫柔地透過光禿禿的枝椏,照拂在他的身上。她恍然這才發現他染了頭發,打得碎碎的頭發在陽光之下顯出微弱淺淡的棕色,在微風中跳躍,他年輕的臉龐顯得特別白皙。
他說:“我很煩,讀書沒用。”
梁小瑜點點頭:“是挺沒用的。”
他抬頭看她:“你也這麼覺得?”
她聳肩,突然發笑出聲,說:“事實上,我曾經說過和你一樣的話。”
對著秦欽。
那個時候的梁小瑜也像周因一樣,莫名其妙覺得煩躁不安,把自己頭發揉得像個瘋子,對秦欽無理取鬧說:“我不想讀書了,讀書很沒用,我很煩!”
周因瞥她一眼,低下頭去:“我們的情況不一樣。”
但是那個時候的梁小瑜沒有對秦欽說這句話,因為不用說,也知道兩個人不一樣。
她笑道:“我們當然不一樣,周因——”
“我媽回來找我了。”他說。
梁小瑜突然覺得自己一直想錯了,周因其實和自己果然是不一樣的,梁小瑜從來沒有遭遇過這種狀況,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
周因的母親當年因為周家太窮,拋下兒子離家出走,後來她如願過上了自己想要的富裕生活,又生了個兒子。但歲月過去,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噩夢連連,總之她又想起了自己原來還有一個兒子,於是又回來,說想要彌補給兒子這十幾年缺失的親情。
梁小瑜坐在階梯上,看著周因年輕而憤怒的側臉,他努力想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淡漠冷酷,但其實他微微漲紅的臉和顫抖的手早就出賣了他的慍怒。
當初離開的時候為什麼就不想到兒子會缺失十幾年的親情?現在她想償還就償還?她想看就看?她想做什麼就一定可以做什麼?
她憑什麼?
沉默半晌,梁小瑜看著自己呼出在冷空氣裏的白氣,緩緩說:“她生了你。”
就憑這一點,無可辯駁。
他狠狠一吸鼻子,抬手覆住自己的眼睛,悶聲說:“你說到了重點。”
周因最終還是去見了自己如今吃香喝辣的母親,她保養得宜,看樣子就知道過得很好。穿著背帶褲打領結的小男孩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叫他:“哥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