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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旋瀟與杜老爺談話以失敗告終,父子之情冷得像冰一樣。煙雨樓也彌漫了一層消不去的雲霧。
施施還算機靈,為了渲染氣氛,她特地撫起琴來。隻有父子二人冷若冰霜。傭人逐漸堆起了笑容。
“表小姐,你的琴彈得真好!”小煙不由脫口而出。
“死丫頭,不準你多嘴。”施施一副得意的表情。
“哦,表小姐,少爺他,”小煙故意吊她的胃口,捉弄她。
“啊?表哥他怎麼啦?”
“嗯”
“快說呀,小煙。”施施焦急了。
“他說,他說。”
“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他說他很喜歡你呢!”小煙差點要笑出揚來。
“真的?”施施幾乎要跳出來:“可是,他沒有親口告訴我,嗯,上次劃船的時候,他隻說我比水還美,可沒有說這句話。對了,小煙,他怎麼對你說的?”
“嗯,表小姐,少爺怎會跟奴婢說呢!”
“那你怎會知道的?”
“是,是阿富告訴我的。”
“阿富怎麼知道的。”
“這個,這個嘛,小姐呀,是阿富路過少爺的臥室聽到的。”
“少爺一個人跟誰說呀?”施施很失望:“你這妮子,可別騙我喲,弄不好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表小姐先別生氣嘛!是因為少爹媽太思念你,所以情不自禁念出聲來,所以阿富就聽到了。”
施施非常滿意,賞給小煙二兩銀子,小煙賊溜溜的眼珠一翻:“哈,騙了你,還有賞錢,真劃得來!”心裏覺得好笑,活蹦蹦地跳了出來。
誰料,與迎麵衝來的阿富撞了個滿懷,兩人都差點仰麵朝天,來個“狗吃屎”。
“你瞎眼了,你!”小煙哭喪著臉,剛才的神氣樣兒立馬就不見了。
“男子漢,不跟小女人一般見識。”阿富雖沒好氣,但還是一種英雄氣慨。
“好女不跟男鬥!”小煙也沒好氣地大方起來。
阿富“哎”了一聲:“沒功夫跟你瞎扯,我要去見太太了。”
小煙更來勁了:“難不成是想去討好?小煙我可要警告你噢,不許說我的壞話喲!”
“去去去,我可不是做暗事的人”,阿富丟下小煙跑開了。
“太太!”阿富氣喘籲籲地剛跑到,誰知小煙已比他先一步靠在客廳的後門上了:“剛才還跟我大聲嚷嚷,恨不得把我吃了似的,現在就軟啦?哼,量你也不敢說我的壞話。”
杜夫人走向客廳,剛才因聽到施施的琴聲,臉上喜氣未消,紅暈尚在。
“阿富,什麼事讓你這樣匆匆忙忙,大呼小叫,長籲短歎的?”
“是這樣,太太,大門外有個打扮甚寒的姑娘要求見太太。”
杜夫人眼角微微一揚,輕聲而高傲地說:“她有這種資格嗎?”
阿富低低頭:“太太誤會了,那女子是希望能在這裏當個奴婢什麼的,攏一點事幹維持生活罷了。”
“哦,去告訴她,我這裏不缺少人用。”
“太太……”阿富急了。
杜夫人精明地發現阿富的臉色在起著變化,但依然平靜地問:“什麼事?”
“太太,依我看,小煙在煙雨樓裏忙裏忙外,手腳欠麻利……”小煙一聽差點馬上揍他一拳,在心裏狠狠地罵:“死阿富!偽君子!待會兒準有你好受的。”
“你是說小煙嗎?”杜夫人略有思。
“太太,多一個人打理,小煙就不用手忙腳亂的,事情還可以做得好些呢!”
“嗯……你說的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這樣吧,你帶來讓我看看。”
“是!太太。”阿富樂得好像做了一件偉大的事情,屁顛屁顛地走了出來。
一走出大門,小煙幽靈一樣便跟了出來,伸手攔住了他:“嘿!現在我才識穿了你的廬山真麵目。我問你,剛才怎麼說的?”
“我又怎麼說,你別以為我老是惦記著你!”
於是小煙開始有模有樣地重複剛才的那一段話:“太太,依我看,小煙在煙雨樓裏忙裏忙外,手腳欠麻利……是不是啊?!這是誰說的?”
“你不照樣不是個好樣兒。”阿富昂著頭:“況且,人家也是一片好意,為你減輕負擔嘛!不謝我倒還恨起我來了?”
“你這死家夥,有一天太太趕我走了,這也是為我好啊,要我一個無家可歸的弱女子天天在大街上流浪,晚上睡在狗棚裏也是為我好啊?再說,再說,哎!你把話說明白點,我怎麼個也不是個好樣兒了?我小煙一向明人不做暗事的!”
阿富開始得意起來:“是嗎?光明磊落的小煙姑娘,我想請問一件事:隔牆有耳的那隻耳朵是一個光明人的耳朵嗎?”
“我……我……那不算,對,剛才不算,我不是故意聽到的。”
“好好好,我服!我服!我可不能得罪了太太,我還有事要辦呢!”說完閃過身跑了。
且說阿富領來的那位女子清麗脫俗,盈盈款步間,讓人感覺她有一種令人不能逼視的氣質。可杜夫人愈看愈氣憤,她太像那個女人了。是的,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太像三十年前的那個女人了!但是無法否認,她的內心掩藏不了,自己對她已產生濃厚的興趣。
“你叫什麼名字?”杜夫人溫和的問她,但冷冷的眼光卻始終在打量眼前這個丫頭,一刻也不停留。
“許憶寒。”她迎著她眼裏的光,毫不退縮。
“你長得非常漂亮!”
“謝謝!但還是比不上太太您的尊貴與雅麗。”
“我向來不喜歡別人不是真誠地讚美!”
“我也向來不能容忍別人不懷好意的感歎。”
“你好像自命不凡?要知道,我的傭人是不敢跟我頂嘴的。”
“我不希望別人剝奪我做人的權力。”
“你好像很凶,相信你的母親也同樣孤傲清高。”杜夫人一陣冷笑。
“我不許你侮辱我的母親。”她的眼睛裏寫滿往事不堪回首的傷心和對杜夫人的憤怒。
“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希望杜夫人不要對家譜發生興趣。”
她們提高了音量,傭人們因膽小怕惹火夫人而牆側聽,杜老爺步出書房正欲大發脾氣,卻突然怔了,他緊緊凝視著眼前這個孤傲而又顯得可憐的女子。心中頓時打翻了五味瓶。但他更抑製不了,衝動地奔下樓來,用炯炯的目光狠狠地審視著她:
“你是誰?”
“許憶寒。”
杜老爺“哦”了一聲,微微點了一下頭,像是自言自語般:“好個冰肌玉骨的姑娘!”他臉上的肌肉掙紮地抽搐著,眼神慢慢灰暗了下來。突然,他便抓起憶寒的衣角正要當垃圾般地扔出去。樓上的施施一看嚇了一跳,怎又是她?!她來這裏幹什麼?但施施還是替她暗暗捏了把汗,盡管施施不怎麼喜歡眼前出現一個如此漂亮而又倔強的姑娘,可是,她的動人讓她也禁不住無由生出幾分憫惜之情。
“你給我滾!我不要你再踏進煙雨樓半步。”
杜夫人偷偷冷笑了一聲,清了一下喉嚨,親切地,振振有詞地說道:“憶寒,我宣布從現在起,你正式成為煙雨樓的一個成員。憶寒,你可有意見?”
許憶寒稍稍揚了一下眉毛,但很快就謙卑地低下頭去:“我願意留在煙雨樓。”
杜老爺急了,:“不行,什麼地方你都可以去,除了煙雨樓。”
“我尊重太太的意見。”憶寒木然。
“難道你不可以尊重我的意見嗎?”他大聲地吼了起來。
“因為你沒有尊重過我。”
“哼!不可理喻!”他盯著她並慢慢地向她靠近:“留在煙雨樓,你不會好過!”他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