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人正是殉道令上的死者,寧征聽得不以為然,向辛謁道:“這些恐怕是市井裏的臆測,這樣機密的大事,消息怎麼會泄露到這種地方。”
辛謁難得地放下酒杯,眼裏也少了疲倦之色,“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空穴必然來風。”
寧征吐掉口裏的鹹菜,“難道你信?”
辛謁搖搖頭,“眼見未必為實,更何況道聽途說。”
“所以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談話間他又注意到,辛謁的手纖細嫩白,就像女人的手,當然,他絕不可能是女人。
辛謁沒有說話。
寧征笑得燦爛,“你真不像個腳夫。”
“腳夫是個好差事。”辛謁回答的時候突然看著寧征,又像是透過寧征看著什麼東西。
“你盯著我幹嘛?”
辛謁眯了眯眼,目光卻籠罩著整個飯館。
“剛才你的眼裏,好像有顏色,金色。”
寧征楞了下,突然笑起來,指了指開著的窗戶,“夕陽照的吧。”
……
一壺燒刀子見底,他隨便吃了兩口,隨辛謁出了飯館。
“那酒雖然粗糙,但勁道足,爽!”
他滿臉通紅,伸了個懶腰,隻想美美地睡一覺,殉道者的事以後再說吧!
辛謁毫不留情地潑冷水,“沒見過你這麼臉皮厚的人,你還是考慮下住宿問題吧。”
他一拍腦袋,“對呀,早先怎麼沒有想到這件事。”懊惱了會兒,突然狗腿地跑到辛謁麵前,“辛大哥,你住哪裏?”
“天為被地為席,你這樣挑剔的人恐怕不喜歡。”
寧征雖然有潔癖,但到底是年輕人受不得激,當下一揮手,“不就是與天地同眠嘛,小意思。”他剛要跟上辛謁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目光望向西邊的小樹林裏,“辛大哥,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了。”
辛謁腳步不停,閑閑拋了句,隨便。
碼頭巷子口,寧征被召喚了,被召喚是什麼感覺?不是看到,不是聽到,不是聞到,而是內心深處所感受到的,就像全身心地投入一場精彩的戲劇,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讓你無法自拔。
如果說他正被一場戲劇召喚,那麼這是一場悲劇。
他一步步向目標走去,每走一步,心中的悲傷就多了一分。不知不覺,他來到一片小樹林。
一隻白毛狐狸倒吊在樹上,身上的皮被剝掉一半,粉紅色的肉翻出,鮮血淋漓。更殘忍的是它還睜著眼,眼裏流出淚來。樹下有一個鐵黑籠子,籠子裏關著隻金色狐狸,它像人一樣站立,前爪相合,好似哀悼的樣子。
“我感受到的悲傷,是你的嗎?”他對著金色狐狸說道,他不知道自己的瞳孔裏正溶著淡淡的金色。
金色狐狸的眼神充滿悲哀,他從沒想過會在一隻狐狸眼中看見這樣深的悲哀,它是哀傷白狐?還是哀傷自己?
一曲哀歌突起,悲傷的曲調縈繞在樹林裏,大樹後緩緩走出一個吹笛的老頭。婉轉幽怨的笛聲忽變,長長短短地刺痛人心。
寧征沒去看老頭,而是對金狐說,“小狐狸,我知道了,你在哀傷我。”
安魂曲罷,金色狐狸倒下,像一個普通狐狸。寧征扶著樹幹,卻沒倒下。
“你為什麼沒倒下?”老頭放下笛子,他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我為什麼要倒下。”
“隻要是修狐奇的人,一定會和失魂狐連魂。”
他笑了,“可能我沒有修狐奇。”
“沒有修狐奇的人是不會感受到失魂狐的情緒。”
“你認識我嗎?”他問。
“不認識。”
“那你為什麼要害我。”
“因為我們想請你幫個忙。”小廝也走了出來。
“你是鴻瀘館的人!”他認出了小廝,此時的他和之前的大不相同,沉穩而冷淡。
“我們有一百種方法對付修狐奇的人,這隻是最溫和的一種,小兄弟,我們需要狐奇者,隻要你答應加入鴻瀘館,我們保證不會傷害你。”小廝拍著胸脯保證,叫人不敢相信。
老頭奇怪地瞧著小廝,有些失望,好像不滿意同伴的提議。
寧征很不理解,“你們私自抓人,不怕官府嗎?”
“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辦法。”
“你們勢在必得?”
“勢在必得。”
他撿起一塊裂開的石片,放在自己的脖頸上,用自殺威脅道:“我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