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臉漢子歪嘴冷笑,“我一箱一箱數的,怎麼可能記錯,我說十一就是十一。”
“不可能,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是十五箱。”他過目不忘。
寬臉漢子不笑了,黑著臉上前一步,“我說十一就是十一!”
他不和寬臉漢子硬磕,轉個彎問著,“大家一共搬了多少箱子?”
寬臉漢子又冷笑,“整整六百。”
寬臉漢子看他低頭不說話,譏笑聲更甚。
“不對,你撒謊了!”他突然抬起頭,目光灼灼,“你剛才念過的數目加起來,也不過五百一十箱。”
他看向周圍的腳夫,大聲道:“他克扣我們的工錢,每人至少被扣掉兩銖空石!”
原以為大家會義憤填膺,卻沒想到,腳夫們數數掌心的空石,小心翼翼地揣在兜裏,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看著工頭的霸道,腳夫的沉默,覺得不該是這樣的,為什麼大家不去爭取辛苦汗水換來的成果?
“你們說話呀!”他不服氣。
“我來說吧。”寬臉漢子又上前一步,鼻尖指著寧征的眼睛,“沒有我,你們都沒有活兒幹,多抽點也是應該的。”
寧征盯著囂張的寬臉漢子,喉嚨火辣辣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
“做人要多做事少放屁,我看你年輕懶得和你計較,拿完錢滾吧。”他丟出兩塊指頭大的空石,在地上敲出叮叮的聲音。
寧征低頭看著透明的空石,在夕陽下鍍上一層金色的光,他的腦袋裏回蕩著一個聲音,打到他!打到他就好了!
然後,他的拳頭揮舞了出去。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腦中剛剛劃過這個念頭,身體就不自主地動了起來。沒錯,是不自主地!
拳頭直奔寬臉漢子,如此近的距離他避無可避,然後,臉更寬了。
與此同時,寧征的臉上也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痛得他嗷嗷大叫,完全忘掉了自己為什麼不由自主地揮拳,此時此刻,他隻想簡單粗暴地和寬臉漢子拚命。
其實,兩個地痞流氓打架沒什麼看頭。隻是奇怪,除了第一拳外,他的身上再沒有落下拳頭。寬臉漢子胡亂揮著拳,總在最後一刻,萬分準確地避開了他的身體。
身強體壯的寬臉漢子連連受挫,看得腳夫們目瞪口呆,臉上漸漸洋溢著興奮之色,隻有辛謁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的手露出來了,白皙修長,很美。
寬臉漢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可置信看著自己的拳頭,他咬牙切齒地要給寧征一個教訓,臉上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掛彩。
“小子,算你有本事,但是在這塊地皮上可不是比誰的拳頭硬!”
寬臉漢子連寧征的毫毛都沒有傷到,撂了狠話,鼻青臉腫地要撤。
“等等,錢。”寧征追了兩步。
寬臉漢紙嚇了一跳,惡狠狠地回頭,甩了下個錢袋子。
眾人興高采烈地領了錢,辛謁不知去哪裏了。
寧征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有點茫然,不真實的感覺。他聳聳肩,算了,想不通的事情以後再想。
“衣服髒了。”他發現肩頭有搬貨留下的汙跡,隻能搖頭歎氣地丟掉外氅。
夕陽的餘暉照在空蕩蕩的碼頭上,他揣著十五箱貨的工錢鑽進一家飯館,飯菜的熱氣縈繞在空中,這裏早已聚集了一堆單身的腳夫。
“兩菜一湯……欸,麻煩端到那個窗邊。”他恰好看到辛謁獨自一人。
“幾十個腳夫,恐怕隻有我倆賺的最少,隻有一頓飯錢吧。”他擦擦桌子,擦擦凳子,然後大馬金刀地坐下。
辛謁睡眼惺忪,搖了搖手中的酒瓶,示意自己還賺了酒錢。
他一拍大腿,後悔道:“我倒忘了酒……要不,給我來點?”
“非親非故。”辛謁白了他一眼,直接拒絕。
“改天我請你。”
“不必,我明天就要走了。”
“你是要回老家嗎?你是哪裏人?”他對辛謁十分好奇。
誰知辛謁嘟囔了聲,“不知道。”
他笑嘻嘻地給自己倒杯酒,應和道:“真巧,我也不知道。”
飯館中央,兩個腳夫突然提高了音量,氣勢洶洶的樣子。
“方家人沒一個好東西,崔家人死光了,我看,也輪到他們了!”
“不會吧,方家人名聲不差,殉道者不會殺他們吧?”
“名聲好有什麼用,都是偽裝!還記得崔家染坊打死幾十個工人的事嗎?他們打死了人,啥事都沒有,那些孤兒寡母不服氣,要告到城主那裏去,你知道為什麼最後不了了之嗎?都是方家人暗地裏做掉幾個領頭的女人,嚇得剩下人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