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花城往事(1 / 1)

趙胤胤說:生活是一種執著的追求。我說:師姐,你是我一種執著的追求。師姐笑了,然後說我是傻瓜。

N年前某個夜晚,雪妮Call了我,問在幹什麼。我說我在喝啤酒,她就過來了。1998年世界杯期間,那個夜晚,我因為中意的球隊輸了,雪妮因為失戀了,我們在我的出租屋裏吃掉了三斤辣椒炒蘿卜絲,喝了一晚的啤酒。

說起來,雪妮還是我的師姐。趙胤胤說:生活是一種執著的追求。我說:師姐你是我一種執著的追求。她就笑,然後說我傻瓜,然後用美工鉛筆敲著桌角說,改天請你吃木瓜燉冰糖雪蛤。我就想,如果你是雪蛤,我就是木瓜,多好。

但雪妮好像隻不過說說而已。她高考複讀一年,考上廣州美院讀了四年,這期間,我已在花城混開了,而且知道她身邊不缺追求者,我也就秉著愛蓮說隻遠觀而不褻玩。沒想到臨畢業,她竟然與那位交往了三年半的男朋友分手了,她一時忍受不了,就想起了我。但想起我時,她隻想起讓我請她,在天河城吃意大利粉麵,吃過水油菜,吃西米露涼粉。我想起那一道木瓜燉雪蛤,心一陣絞痛。

雪妮很美,很漂亮,每個眼睛沒有問題的人都可以看出。美得使人自慚形穢。她與男友分手後,見我一副裝作冷漠的樣子,就憐憫我說,你還是一心去搞定你那些女朋友吧。我喝了一口苦咖啡,歎道:“品位,是長期對藝術執著的一種回報。咖啡,有時不加糖比加糖要好。”雪妮狠狠地擰了一下我的胳膊。那一夜,手拿兩張入門票的她,非得要讓我跟她一起到星海音樂廳,聽趙胤胤鋼琴獨奏貝多芬《月光奏鳴曲》、舒曼《奏鳴曲》、李斯特《你是寧靜的》。我附庸風雅故作紳士地說,趙還是一位美食家、專欄作家、格蘭芬迪純麥威士忌中國地區酒吧評委會主席……雪妮捏著我的手,醉了,在悠揚的琴聲中。

我說緣分這東西很迷人,但是我相信緣和分是兩回事,一夜的情感不在此列。我問雪妮,師姐你所指的那些女朋友是什麼意思,指的是哪些?難道街路邊撿易拉罐的那個大肚婆也算嗎——僅僅是因為我給了她兩個飲料瓶,而且其中一瓶是剛剛買來還完全沒有打開的?再有一個就是報社的那個女孩子,老是棉花糖一般粘著要跟我一塊兒去美院看你,結果卻是借名去訪問陳儒斌先生?第三個我就實在想不出了,會不會是那天晚上你看到我一個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廣州海印橋中央看珠江夜景的時候而你也湊過來問我在看什麼……而就在這時出現在江裏的黑黑晃動的你的倒影?——如果影子也算的話,我倒真希望能跟它好好談一場戀愛,同時把它當成都市的奢侈品,縫進枕頭裏,帶入夢鄉,讓嘴角流出貪癡的涎水。

雪妮就睜大她那雙鳳眼瞪我,看得我脖子有些發冷。我說師姐你好啊你幹嗎要這樣看人你知不知會把人看銷蝕的?雪妮老半天不吭聲,她想留給我一個背影,但臨去鳳眼那一轉,她還是發出狠話來:“你太讓我失望……你已不是家鄉那個喜歡豪言壯語高談闊論的籃球隊男生。”我承認一切言語都在雪妮麵前失去了力量,就連行為也變得意識流起來。我明白天才的語無倫次與瘋子的手舞足蹈的差別在於語言與行動,但我沒有好好地將兩者完美結合。

同為揭陽人,我不知雪妮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喝玫瑰花茶的。那時的此類茶,一克要180元,但她喝起來毫不心疼。又是一個月色美麗如玫瑰的夜晚,她讓我過去,奪去了我一張沾有我DNA的電腦排版圖——那上麵不小心殘留著我打噴嚏的鼻水的痕跡,但雪妮師姐說不要緊,她說這樣才有人情味;因為打噴嚏恰恰說明有人在想念一個人。她讓我喝花茶我說謝謝然後我說喝白開水,因為她屋子裏剛好沒有功夫茶。我想這樣呆坐著挺沒意思的就想告辭,她咽下色濃味淡的玫瑰花茶然後說我找到了一份工作,是某知名雜誌的美編。然後她忽然滿臉通紅嫵媚得像一個嬌婦人,在燈光下,一字一字對我說,給你,美體盛。那一刻,我的血直湧上頭,但是我突然神經質般地站起來。說句心裏話,因為她的淒美讓我想放聲痛哭。

從此再沒遇見她。

理想是指路明燈。沒有理想就沒有堅定的方向;沒有方向就沒有生活。

——托爾斯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