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又歎氣:“宋叔叔宋阿姨呢?他們一定在心裏怨我。”
明殊笑:“哪兒能啊。我爸你知道,覺得是我出了名對你關心地不夠,故意把你逼走的,把我臭罵一頓,天天逼著我回來哄你回頭。我媽嘛……”他停了停,“……忙得很。這幾天給我介紹對象的快把家裏門檻踩斷了。”
她憂心忡忡地問:“那你怎麼辦?”
他咧嘴笑得沒心沒肺:“還能怎麼辦?你當著全國人民的麵兒把我給拋棄了,我傷情個十年八年,也在情理之中吧。”
她無奈。這時候手機在口袋裏忽然響起來,她低頭看了看,即刻站起來:“我得走了。”
明殊也無可無不可地站起來,送她到門口。客廳裏沒開燈,隻有電腦屏幕上的一點點熒光,照得人臉色陰鬱。她站在門口穿鞋,明殊冷不丁地說:“有件事忘了告訴你,阿仁的太太,又懷孕了。”
她驚訝地抬眼:“什麼時候的事?”
明殊停了停:“就前陣子,決賽前那一天發現的。”
她這才恍然明白,明殊唱“nevermine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的時候為什麼和以往不一樣。而且他那時候說,愛一個人也要懂得舍棄。
就著屋裏那點冷冷的微光,她看見明殊垂下眼。全世界也許隻有她看得見,永遠滿不在乎的宋明殊,在某個陰暗的背光處,垂著眼,神情寥落的樣子。他要的他永遠給不了,所以隻好舍棄。
她鼻子一酸,走過去一把抱住他。
他的身子僵直,靜默了一刻,才象往常那樣揉亂她的頭發:“你哭什麼?該哭的人不是我?這回我再自欺欺人也回不去了。”
她打掉他不安分的手:“我替你哭一會兒。”
他朝她咧嘴笑:“這樣不挺好?等你三十六歲了,如果還嫁不出去,還可以嫁給我。”
許多事象走不出去的怪圈。多少年前,在紐約某個昏黃的風雪之夜,他們也有過類似的對話。那時候他們都在蟄伏,因為等待而心如止水。
那時候她相信上弦月代表分離,下弦月代表重逢。現在她早已不是相信這些的十七歲少女,可是她與阿遠,確實重逢在下弦月的晚上。
那時候地鐵上看不到月光,隻有頭頂幽暗的燈光。阿遠坐在最角落裏,望著她的目光平靜又複雜。
那一刻許多往事又湧上心頭,喜怒哀樂,五味雜陳。其實她並不知道阿遠為什麼這樣離開。這許多個日日夜夜,她想過很多種可能,也許他以為她拋下他要把自己犧牲給鄭賀,或者他怕葉欣怡再對她不利,亦或者他真的答應了葉欣怡什麼,打算放棄。她想過他們重逢的樣子,她或許會撲過去對他拳打腳踢以泄憤怒,或也許會抱住他再也不放手。可是直到這一刻他這樣出現在眼前,靜靜凝望她,她才發覺,心裏最初的波瀾起伏平靜下去,也許什麼都不那麼重要。
她走到那個角落,指他身邊的空位:“可以坐嗎?”
他無奈地笑了笑,點頭。
他們並肩坐在黑暗裏,地鐵在軌道上疾馳,喀嚓喀嚓的聲音撞擊耳膜,也象打在心上。她半天才鼓起勇氣問:“這些日子你去了哪兒?大家都在找你。”
他目光一閃,不答。她又問:“你到醫院來看過我?龍蝦是你買的?”
他低著眼,還是不答。她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他忽然輕聲問:“什麼時候搬家?”
她一怔,反問:“為什麼要搬?”
他似乎扯著嘴角暗自笑了一笑,:“那你打算和宋明殊過一輩子?”
她平靜地說:“也沒什麼不好。”
他這才抬起眼來,神情閃爍,停了一會兒才說:“你也快三十的人了,有個人追不容易,更何況身體健康,事業穩定。如果我是你媽一定勸你,不能老那麼感情用事,別太挑,差不多就行了。”
她覺得眼淚快要湧上來,停了停,強行按捺,才能繼續說下去:“說得也是。前一陣倒是有個合適的,分分合合十幾年,好不容易在一起,可是那人又忽然玩兒消失,不知為什麼。”
他茫然望向窗外,那裏是黑暗的甬道,長得沒有盡頭,什麼也看不到。半天他才低下頭:“也許他覺得被現實打倒,下個十年很可能窮困潦倒。”他默默朝自己笑笑:“隔壁班的公主,也許他從來不該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