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伴隨著一輪滿月和滿天星辰,在黑暗的沙漠中就像仙境一般,滿目閃耀。黛蘿望著天空,突然,一顆星辰從西北方向東南方劃過,那是一顆流星,黛蘿舉起右手在空中畫了個半圓,虔誠地向流星施了一個禮,呢喃道:“你也來送我麼?”
黛蘿從土房的頂端慢慢走下來,見鹿胥還昏睡在床上,身上包紮的紗布依舊血跡斑斑,他胸口那隻青色蠍子似乎也已經奄奄一息。黛蘿有些自責,何苦要傷他如此之重,甚至不惜要取他性命。她安安靜靜地守著鹿胥,看著他沉睡的麵龐,心裏的苦澀似乎已經溢出到了嘴裏,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最愛的人就在麵前,可惜自己卻永遠也無法再像現在這樣,握著他厚實的大手,為他蓋上被單。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黛蘿輕輕地吟唱著,這是母親從小教她唱的中原小調,現在想來,這首曲子定是皇甫賓當初留在樓蘭的為數不多的禮物之一。鹿胥似乎聽到了黛蘿的聲音,他麵無表情的臉上有了一些神色,黛蘿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一直反反複複地吟唱著,淒然的歌聲也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日出,漫天的黃沙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刺眼的光芒,走到哪裏都睜不開眼,黛蘿揉了揉惺忪睡眼,發現自己已經趴在鹿胥的胸膛睡著了,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了,她望著一縷照進土房內的日光,心中無限感慨。
“黛。。。蘿。。。”鹿胥張開了眼睛,模糊地看到了黛蘿的背影,毫不猶豫地喚著她。
黛蘿回過頭,那一縷日光折射在她的額頭,鹿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黛蘿雙眼噙著淚,正用一種戀戀不舍的目光瞧著自己,鹿胥撐了撐身子,但胸口一陣疼痛。
“黛蘿。。。”
“鹿胥,我要走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守護樓蘭,你自己。。。。。。”黛蘿咬了咬牙,忍住了淚水,從脖子上取下那枚印有金色羽毛的玉墜,輕輕地放在床頭,“多保重!”
“黛蘿!”鹿胥從病榻上拚了命地坐起來,不停地叫著黛蘿,可後者鐵了心轉身離去,即便她聽到鹿胥摔倒在地的聲音,即便她感覺到他蹣跚慌亂的步伐,她不能回頭,絕對不能。
“今生無緣,忘了我吧!”
“黛蘿!!!!!”鹿胥的吼聲突然中止,想必是情緒激動,傷勢加重又暈了過去。黛蘿不由得加快步伐,朝王宮的方向狂奔,她不能停下,也不能回頭,她的長辮沾著許多的淚水,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這一定是最後一次的,軟弱。。。。。
少寒見大局已定,心裏也擔心蘇奎的傷勢,雲裳嘴上不說,但她暗地裏一直在研習閻王的藥理筆記,想必也是為了早日治好蘇奎的重傷。樓蘭之行已經結束,此行的目的可說是圓滿達到,沐斯身上的毒過些日子也能散盡,少寒更是突破了《淩冽劍訣》第四重——淩雲流風,整個旅程雖說是驚心動魄但也總算是化險為夷。
黛蘿安排的幾個部下已經備好了回敦煌的馬車,裏麵也專門為沐斯安置了一張舒適的小床,本該趁早晨就出發,但少寒堅持要等黛蘿安然無恙地去到左賢王的帳營才肯啟程。戰後的樓蘭並沒有滿目瘡痍的感覺,反而美得讓人忘了它之前發生的慘劇,琵琶教舊址已經成了傷兵養傷的地方,地牢囚禁的人,隻要還有得救,誰也不會眼睜睜看他們死。黛蘿忙完了政務的交接,又盡心盡力安葬好了童格羅迦和茉雅,她拖著精疲力盡的身子,站在樓蘭城大門的城牆上,那裏已經很久沒有召集過這麼多百姓。這麵城牆下站著無數的樓蘭百姓,他們都癡癡地望著黛蘿,就如同他們曾經望著茉雅一樣,那是一雙雙帶著希望的眼睛。
“我樓蘭城,自古立於西域漠北之地,近百年來飽受疾患戰亂折磨,又因琵琶教近年來蠱惑人心,以邪法製毒,百姓苦不堪言,今得數位俠義之士相助,同我樓蘭將士裏應外合,破琵琶教塔賈一行****。茉雅王妃雖不幸。。。戰死,但她的靈魂與我們同在。因童格羅迦已故,立伏色摩那為新任樓蘭王。近日北方單於使者降臨,實為樓蘭城之大幸,伏色摩那將與使者竭力合作,開通與北方貿易之路,助我樓蘭子民繁衍生息,防患西域諸國之兵,再現樓蘭城昔日風采。黛蘿雖是樓蘭公主,卻因才能有限,不能為民解困,實在愧對樓蘭百姓。如今,承蒙單於恩澤,黛蘿有望同單於共結連理,黛蘿定不負眾望,盡全力維護兩國邦交。請大家打開關閉已久的門窗,從現在起,我樓蘭城,將重見天日!”
這一番話就像一雙扒開烏雲的大手,樓蘭的百姓臉上都浮現出無法言喻的感動,少寒、雲裳和允兒也激動地拍手叫好。雲裳和允兒都是女子,心裏更是對黛蘿這樣的巾幗感到無比地敬佩,少寒望著牆頭上的黛蘿,心裏想著皇甫賓臨終前的樣子,他百感交集,也更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他一定要保護自己要保護的東西,就像黛蘿守護樓蘭城那般執著。
夕陽終於自大漠盡頭向下沉去,樓蘭百姓站滿彎彎曲曲的長街,安靜得出奇,一名樓蘭女子身背長弓,一身戎裝,北風狂舞,長辮被吹得散亂不堪,而這孤獨蕭索城牆上的渺小影子,亦是隨著不遠處的烽煙與最後一縷光芒,隨著這顆沙漠明珠,緩緩消融於滾滾黃沙之中。
“陛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樓蘭王宮的大殿,此人正是安吉,他單膝跪在地上,望著自己的主子,新任樓蘭王——伏色摩那。
“他們走了?”伏色摩那撫摸著座下的獸皮,麵色凝重。
“是的,他們走了。”安吉答。
“你起來吧!”伏色摩那離開王座,扶起地上的安吉,“這些年來,苦了你了,若不是你,我也不會有今天。”安吉一直潛伏在琵琶教中,雖受琵琶教所製,但暗地裏還是向著伏色摩那,他有很多機會去到中原。這些年,他為伏色摩那打聽了不少中原和西域的政治情報,成了伏色摩那為數不多的心腹。安吉遇到少寒一行人,也是他的造化,否則他也可能真的死在琵琶教手中,伏色摩那也會從此失去一個重要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