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淩翰想了一會兒,方撫掌笑道:“沐熙,你這說法,我倒是頭次聽,極妙,我從前竟沒想到。失了景,人物畫的再真,終是難脫單調枯澀之嫌。隻是要畫出你要的水準,可是一筆大工程,三五時辰是畫不完的。”
沐熙得意道:“那是當然,我雖不會作畫,但賞畫卻是個高手。你一時半會兒畫不完,隨你就是,誰又催你了。”
張淩翰躬身戲謔道:“那我就暫且接納柳大小姐的建議,這幅畫,待我收回去再做潤色。”
沐熙得意的點點頭,忽收起一臉笑意,沉默了片刻,正色道:“張兄,你要是得閑兒,幫我多畫幾幅這樣的畫兒罷,也多取幾個景兒。比如你、我、顏姐姐清明在河邊初遇,那桃花星星點點的從上遊飄下來,我們三人立於河邊說著話兒。還有那次在桃花林,我躲在桃樹後看著你,你除了一頭黑發,全身穿著白衣,立於河邊,桃花雨落,簫聲空寂,呦呦鹿鳴,食野之蘋。還有上次咱們三人在酒肆談古論今,暢談暢飲。還有許多,你都給畫下來,這樣,以後倘或再也見不著了,我就能翻翻畫兒,知曉我們都曾經鮮活的生活在汴京城內的每一個角落,河邊、桃花林、船塢、鹿群、酒肆、汴梁大道、集市、布莊、醫館、甚至於今日的桑家瓦子,這一切地方,都曾經有過我們的影子,這樣看著看著,好歹也是個念想。”
孟敬澤聽她忽出感傷之言,戲謔道:“怎麼,敢情你是打算自此做個閨秀,再不出府見人了?我得趕快著小五、素秋告訴姑丈去,讓他們都樂一樂。”
沐熙恨道:“我正傷心,你倒打趣我。我們女子終是身不由己,幸而有表兄懂我,我才有機會常出府,去外麵走走。我隻願來世像你們一樣做個男子,練就一身本領,如蕭大俠那般自由自在的闖蕩江湖。”
張淩翰笑道:“好好好,小生定謹遵柳大小姐的吩咐,別說畫幾幅,就是畫幾十幅幾百幅,也定是沒有推托之詞的。我隻問你一句,當日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一位少女卻赤足立於馬車下,這幅景兒是畫也不畫?”
沐熙紅著臉嗔道:“你真是個呆子,這許多好景兒放著不畫,非畫這個來招我。”
孟敬澤和張淩翰都是極難看到沐熙羞愧的摸樣,一齊大笑起來。
當日晚間,柳員外瞧見沐熙受傷,難免一番責問,沐熙隻說是不小心崴到腳,且並無大礙,孟敬澤也在旁作保,柳員外方不再追問。
用飯時,二夫人笑道:“敬澤,我今日收到你父親的信函,你父親在信中囑托你定要好生跟著你姑丈,切不可推懶耍滑。再者,酷暑將至,你妹妹不日就要啟程,來咱們府裏避暑,讓你好生管教她,不可惹事。”
孟敬澤自是諾諾稱是,沐熙雖不言語,心裏卻暗暗叫苦,正思量著往後要避開這個混世魔女才好,二夫人道:“沐熙,我知道亭嫣刁蠻頑劣,隻是你略長她一些,理應多擔待她些才是。”
柳員外冷哼道:“我倒不信還有哪家的小姐比沐熙頑劣,你表妹來了,你多帶著她在房中做做女孩兒們該做的事,別淨想著如何帶她出府胡鬧。”二夫人和孟敬澤聞此,輕笑出聲。
沐熙故意拖長聲音,嗔道:“是,沐熙知道了,一定謹遵爹爹教誨。”
不幾日,果然,孟亭嫣帶著一個奶娘,並夏棠、秋棠兩個丫頭來了。兩年不見,孟亭嫣比前番自是出落的越發嬌俏,隻是神氣也越發的傲慢。沐熙自小是知道她的,故也不放在心上,隻淡淡打了招呼。
倒是孟亭嫣滿臉的笑意,道:“姐姐,許久不見,妹妹我真是想念先前跟姐姐一起的日子。此番前來小住,望姐姐勿要介意妹妹前番的造次,更不要因此姐妹生分了才好。”
沐熙淡淡道:“久遠的事情,我記得並不真了,隻望妹妹這次來,能玩兒的高興,況妹妹此次住在二娘的丁香閣,離紫竹苑也不遠,有了閑暇也可以常來紫竹苑小坐才是。”
話雖如此說,之後兩人並無過多交集,間或在二夫人處用飯,兩人也都是淡淡的,二夫人知曉她二人前番之事,故也並不多說,隻暗暗吩咐了丫頭們照看好,萬不可再生間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