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蘇蔓這一巴掌把憋了好久的怨氣都發泄了出來,連她自己的手掌都麻酥酥的。她解氣地說道:“我即刻就向上峰請示,將你驅逐出軍機廠,當通共份子論處!”
回過神兒來的吳茵火氣立刻燃了起來,她指著鄭蘇蔓的鼻子罵道:“鄭蘇蔓!你少在我麵前滿口的盡職盡責!當真以為別人不知道你們軍事督察與軍機廠欺上瞞下的勾當嗎!中央財政撥給軍機廠的錢,你們都投到生產中了嗎!最近一批購進鋼材的質量符合使用要求嗎!各種材料的價格是賬麵上記錄的那樣嗎!趕緊去把你們上峰叫來,我倒要好好說說軍事督察吃裏扒外的行徑!讓他們看看,謀害黨國軍人的到底是我還是你們!”
鄭蘇蔓聽到吳茵這樣說,臉氣得一陣紅一陣白,她沒想到吳茵平時看似沒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但居然知道這麼多內幕,氣急敗壞地掏出槍指著吳茵說:“我現在就斃了你這個賤人!”
千鈞一發之刻,陳啟哲趕到,喊道:“且慢!鄭長官千萬不要衝動!”說完將吳茵拉到身後。
鄭蘇蔓指著陳啟哲的腦門喊道:“陳啟哲!你活得不耐煩了!給我讓開!”
陳啟哲不急不緩地說道:“鄭長官可曾聽說過陳立川?那正是在下的小兒子,可否看在立川以身殉國的份上給我幾分薄麵?”
聽到“陳立川”這個名字,鄭蘇蔓立刻慌了神,說道:“那……現在飛行隊的大隊長陳立初……也是你的兒子?”
“是,那是在下的大兒子。”陳啟哲繼續從容地回答道。
鄭蘇蔓立刻收起來了手槍,十分害怕又恭恭敬敬地說道:“陳老,是蘇蔓冒昧了,多有得罪,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改日我一定登門致歉,還望您不要怪罪。”說完立刻在這間辦公室消失了。
陳啟哲鬆了一口氣,對吳茵說:“去擦擦臉吧。”
吳茵感激地看著自己的老師,陳啟哲徑自走到桌上那張圖紙前,仔細地檢查更改。
吳茵用冷水擦了一把臉後來到陳啟哲身邊畢恭畢敬地站好,二人都沒有說話。陳啟哲改好所有尺寸後,又細心地將圖紙折疊起來收好。然後他轉身對吳茵說:“我們談談吧。”
吳茵乖乖地點點頭。
陳啟哲開口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天生的軍械師,你有著作為軍械師的所有條件。技術過硬,頭腦靈活,膽識過人,最重要的是心懷仁慈。看得出來你不喜歡這份工作,你知道現在的戰爭不是正義之戰,你不想成為這場戰爭的幫凶。而且你也輕易地洞察到了軍機廠內見不得人的勾當,你一定很痛苦對不對?可是茵茵我來給你講個我們家的故事,抗戰的時候我們一家人都在南方生活,那時家鄉時常被日軍飛機轟炸,我就把兩個兒子都送去當了航空兵。後來小兒子陳立川駕駛的飛機在戰鬥過程中突然熄火,他還是用最後的動力撞向了敵機,壯烈殉國。”說道這裏陳啟哲的眼中泛起淚光。
吳茵震驚地看著老師,眼淚不知不覺地留下來,不論立場,不論民族,戰爭給每個家庭都帶來了疼痛一生的傷痕。
陳啟哲擦了擦眼睛接著說:“立川走後,我沒有叫立初回來,而是來到軍機廠工作,就是想為自己的兒子還有和他一樣的飛行員保駕護航。軍機廠的內幕也曾讓我憤怒,讓我迷茫,但是作為一個父親,我別無選擇,因為我的兒子開著這種飛機,所以我得堅持下來,隻有我在這工作我才能放心。我的力量微乎其微,但有總好過沒有。我看了你改動的圖紙,如果用了這樣的點火器,飛機根本就點不著火,不能起飛,也不會有機毀人亡的悲劇。說明你雖然不認同國民黨政權,但你不想牽連無辜的飛行員。是啊,他們挺過了八年抗戰,不能死在自己人手上。可是現在軍機廠的現狀你也知道,軍事督察和廠內的一些人相互勾結大把撈錢,根本沒有把飛行員的命放在眼裏。不合格材料生產的零部件也裝機使用,用於生產的錢大筆虧空。正因為如此,我們更應該留在這裏,不為了別的,就為了那些曾在抗日戰爭中浴血奮戰的飛行員們,保證他們每一次平安起降。不論立場,不論黨派,不論環境,盡職盡責地保護這些戰鬥英雄們,這是一個軍械師應有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