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掏出一張不足三十字的介紹信。看格式原是開給看守所的，改寫成殯儀館。在填寫探視理由處，警官劃了個斜杠。這裏最好能寫上具體內容，比如“協助調查采訪”，他麵露難色。“這就夠了。”警官說，“我們還沒開過這樣的介紹信。”
他花費兩天來解決此事。打電話給自己報社的記者，讓他們聯係這邊同行，再由後者聯係這邊公安局熟人。一環比一環疏遠。他得到這邊記者承諾，說馬上，卻從上午等到下午。他闖進報社，喊叫對方。“沒看到我正忙嗎？”對方說。
“我隻是著急，兄弟。”他逐漸緩和下來，“她是我女朋友，女人。”
等待時，他想：實在不行，將汽油倒在廢棄靈車上，反正僅有的一隻輪胎也癟了。車內鏽跡斑斑，塞滿濕木條。將它們點燃，讓它們冒煙，然後在他們跑出來時，潛進殯儀館。這辦法並不明智。還不如手持木棍，將他們挨個打翻。
他頭一次走進殯儀館時，被看守攔住，“你怎麼搞的？”他看見鞋在地麵上留下印跡。“你要幹嗎？”看守說。
“我來看我女人。”
“運來多少天了？”
“應該有七八天。”
“帶戶口本了嗎？”
“沒。”
“結婚證呢？”
“沒結婚。”
“那你憑什麼說你是她男人？”
“我就是她男人。”
“那我也是。”看守說，“你總得有個證明。”
“我騙你幹嗎？到現在為止我還沒看她一眼呢。”
“每個人都這麼說，說是死者的親友。但你不覺得殯儀館也是個單位嗎？你們想來就來，一來就得配合你們。但你們不應該對它講點規矩嗎？”
“您看這裏一個人也沒有。”
“這是規矩。”
“您行行好。”
“我為什麼要行好？我在這裏上班，幹的就是這事。”
“她真是我女人。”
“沒人不這樣說。”
我在這世上愛的隻有她，我見不到她，就活不下去。我活不下去，你也別想。他先後掏出兩張錢，哀望著對方可對方將手插進褲兜，轉身走掉，隨後又提著拖把回來，在他腳下拖來拖去。
“我是記者。”他說，“有權調查她的死因。”
“剛才不說你是她男人嗎？”
“我同時是她男人。”
“記者證呢？”
“沒帶。”
滾。看守咬著腮骨。他隻輕輕伸手，距離還遠呢，那看守便像一頭凜然不可侵犯的牛，神經質地擺動全身。
他將介紹信遞給我看，“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我是來向您告別的，您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