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的伎倆讓人惡心。”我站起來,“還有別的事麼?”
“我想來想去,我還是愛你。”
我就知道會這樣。我搖晃著敵敵畏,說:“我這就去死。”她拚命搖頭,我不是要你這樣。“我死給你看。”我說。她跌跌撞撞爬過來,抱住我雙腿,我怎麼拔也拔不出來。眼淚糊了我一褲子。我想天上有人,一定能看見我孤苦上視的目光,一定能看見我被箍死在大地的雙腿。“你別喝。”她啼哭起來。我拖著她走到椅邊,將敵敵畏放下去,拿起啤酒,咬開瓶蓋。
“你的酒量是幾瓶?”我陰陽怪氣地問。
“五瓶。”
“好。”總共十二瓶,我將多餘的兩瓶拋到河裏,“你五瓶,我五瓶。”
“好。”
“一醉解千愁。”
“好。”
“那你坐下來,我們喝。”
各自喝到第四瓶時,我將剩餘兩瓶的瓶蓋也咬開。“這是最後一瓶。”我將它們各倒掉一半,倒進去敵敵畏。那惡心的味道飄進我鼻孔。我酸楚起來,說:“隻有這法子了。”
“什麼法子?”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她驚愕地看著。“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隻能下去。”我晃蕩著眼淚和鼻涕,“我沒辦法,春天,你知道嗎?”她強顏歡笑。或許是恥笑自己,或許是恥笑命運,也有可能是裝著為有這樣一個多少還算說得過去的結果而開心。她抓起第四瓶酒狂飲。“死就是那樣,就是一下子。”我喝得穩重多了,“可能有點痛苦,但也就三四秒的事情。”
“就像被打了一拳,我們暈過去,暈過去就不再醒來。”我接著說。
“對不起。”我繼續說。
“對不起什麼?”她總算回答了。
“我不能在陽世照顧到你。”
“我不怪你。”
“到下邊去,我對你好一點。”
“嗯。我會對你十倍的好。”
“我厭惡這世界。”
“我也是。”
“可以我一個人去。”
“我一個人去吧。”她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
“我們一起。”我說,“你過來,讓我抱抱你。”
我張開雙手,她摸索過來,跨坐在我身上。我們緊緊抱著。她的身體一直抽搐。我不時抓起酒瓶喝一口,她也這樣。我淚流滿麵,說:“我並不愛你,但對你懷有親情。我下去再好好照顧你,好不好?”她哭出聲音來。我說:“別哭。”
“嗯。”她莊重地說。
“喝完這瓶,我們就走。”
“嗯。”
“你先來,我來幫你處理,然後——”
“嗯。”
“你先走——”
“嗯。”
“然後我就來。”
她可是將我抱了又抱,吻了又吻。我搖頭晃腦,看起來悲不自勝,對社會充滿仇恨。她喝光第四瓶,抓起第五瓶。這啤酒瓶子和敵敵畏的顏色是一樣的琥珀色。她喝了一小口便彎下身子嘔吐,但她還是再喝兩大口,確定喝進去一些。我也舉起第五瓶。她抱著頭,跌跌撞撞走開,幾次要跌倒。不一會兒便口吐白沫,眼也像失明,伸出雙手摸索。我放下酒瓶。她晃到河邊,顫巍巍地站在防洪牆護沿上。她曾轉頭看著一棵樹,也許她覺得那是我,最終哀鳴一聲,栽進冰冷的河裏。
我望著道路、斜坡和遠處的小區,我家燈火已明。她沉向水底。我還以為需要將她推下去,但她自己跳進去了。我將屬於我的第五瓶以及我們喝過的所有空瓶子都找出來,一一丟進水裏,然後背脊發涼地坐在長椅上。她沉到水底了。河麵漆黑,遠方如深井,世界寂靜,就像個口袋。她沉到水底了。後來我聽見一陣微小的拍打聲。我跳過去,看見春天的雙手夠到防洪牆的水泥護沿,不停顫抖。她身上掛滿水草和汙物,往下滴著水,她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呼吸粗重地往外噴。因為疼痛,她交替使用雙手。我準備一腳踩向那劇烈顫抖的手,最終停在半空。何必多此一舉。不久,她果然支撐不住,又掉進河裏。為了讓她順利地去另一個世界,地球裂開一道口子,在她掉進去後,裂縫同時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