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下了小雨,空氣潮濕,入目的色調讓人心情沉寂。
弋人從回來起就陰鬱著臉,一言不發,紫灼病倒了,本來內傷初癒,喝酒傷了胃,吳嶽來的忽然到來使她雪上加霜,幾天功夫,紫灼臉色又蒼白起來,眼窩發黑,病容憔悴,曾經讓她魂勞夢想的睢陽,一下子成了一個破碎的符號,失去了所有的意義,多年的念想一旦斷了,人就想被掏空一樣,沒了目標和念想,死氣沉沉。
連向來刻薄的老嚴一聽說劉紫灼的事情也不禁搖搖頭,年青人就是如此,愛來愛去,傷來傷去,老嚴自己也做過年青人,想起來,也隻是唏噓,老嚴對於這件事理解也隻是片麵的。
所有人都以為劉紫灼會為良哥成親的事傷心。
在現實中,當你喜歡一個人,自己覺得隱藏的很好,但周圍的人卻都心照不宣,隻有當事人們都蒙在鼓裏。
她以為自己那種微不足道的心動和失落不會被人發覺,但人就是這麼奇怪,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會透露你心底的秘密,聰明如他,弋人當然也隱約知道了她的秘密,但青春本來就是用來蹉跎和糟踐的,憂傷馬上就能愈合,空白很快就能填滿,有些話會被歲月的風塵掩埋,一輩子也不會再提起。
所以,所有人在此刻都選擇緘默。
吳嶽來倒真是個癡兒,認定的事非要做下去不可,聽說紫灼病了,便天天候在梁邸外,一連多日,風雨無阻,若是尋常姑娘家早就被他打動,偏生紫灼這個執拗的個性,不願接受的事無論如何強加也沒有用,心比鐵還硬。
紫灼無力地看著屋裏送來的東西,蹙眉:“他又來了?”
小玉點點頭。
“讓人將他轟走……咳……”她被這石頭給氣得咳了起來。
小玉連忙拍著她的後背替她順氣:“郡主你千萬不要生氣,小玉這就讓人把他趕走!”
她倚著床,吃力地點著頭。
她歎息,很快就要結束了。
華燈初上。
近來長安全是陰雨天,薄霧中的燈光,美得不可方物。
小玉伸了伸懶腰,在梁邸四處找衛棠玩,少女總是對神秘的東西有憧憬的,每天捕捉他的行徑是她近來的樂趣,黑影晃動,她停了下來,轉過身,她發現,木頭哥哥沒入黑暗,她心一動,跟了過去。
弋人筆直地走向曲橋,腳下昏黃燈光在嫋嫋輕霧中抖動,黑衣上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霧,麵容塌陷在微光中,良哥見他走了過來,心裏寬慰起來。
“你想好沒有?”弋人涼涼地開口。
“嗯。”他點頭,哼了一聲。
這幾日,他跟他也商量了對策,發現似乎每樣都行不通,想要阻止這一切,除非……
良哥蹙眉:“或許對她而言這也是解脫,封地和身份就像一座監牢,她早該自由了。”
他一直到今天這一步了,才真正有些看清劉紫灼,最單純最原始的東西才是她所追求的。
良哥接著說道:“我把她托付給你,是因為她是我看著長大的,既然她看重你,就不要辜負她,我相信她不會看錯。”
如今良哥的臉上看不到半點少年的意氣,此刻讓人看到的是多年南征北戰留下的堅毅和大丈夫該有的擔當,有魅力的人格總是能感染別人的,連夜弋人這樣對什麼事都似乎不屑一顧的人也跟著肅然起敬。
他看著良哥的眼睛,篤定道:“她在我心裏的分量,值得我接受你的托付。”
“我知道。”
良哥的麵容柔和起來,他知道,紫灼是個暖心人,她為了她認為值得的人,向來都是不顧一切,她就是這麼認死理的付出,認死理的長情,固執的叫人動容。
所以,此生遇到她,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幾個蒙麵的黑衣人出現在良哥身後,他沉聲:“全都準備好了嗎?”
“是。”
良哥眸色如墨:“去吧。”
不一會兒,火光染紅了梁邸南邊的夜空,良哥眼中有笑意,靜靜地凝視火光,接著,他轉過身,對弋人說道:“從今日起,這世上再沒有劉紫灼這個人了。”
……
深秋的雨沙沙地下,馬車被困在失修的路上,車簾被掀開,外麵寒風襲麵,水滴順著弋人的鬥笠流到了他瘦削的下巴上,人被水霧做成的蒼穹罩著,仿佛從水墨畫中走出,她覺得詩意到了極致,過去都已過去,未來剛剛開始。
“衛棠,你們留在這裏,我去探探路。”雨密了起來,弋人的聲音在水聲亂響的節奏中沉甸甸的,讓人安心。
“嗯。”紫灼將車簾卷起,開心地點頭,目送弋人穿著蓑衣騎馬離去的背影。
她閉上眼睛,心情出奇的好,雨點愜意的仿佛她睡著時都打著傘,過去的劉紫灼被一把火燒死在了梁邸,長安許多人都惋惜這個薄命女子,不少睢陽人也前去憑吊了,劉徹則鬧得孫引北軍不可開交,聽說良哥還借著發喪裝瘋把吳嶽來胖揍一頓,想想也覺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