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沙與沫】第四十四章磕絆(1 / 2)

“我說了你別叫我名字。”栗粒氣得抓狂,“你是不是有病?”

他點頭,“是啊,我有病,你有藥麼?”說完變了神色,眼神一時犀利冷淡下來,低低道,“你當然沒藥,你本身就是我的藥。”

栗粒全神在抗拒, “我不是。”

“你是。”他不容置疑地走到她麵前,隔著薄薄的空氣輕輕捋著她頭發,老於世故,卻用一種孑然不成熟的青澀鹹鹹道,“藥在時間裏,你在我心裏。”

栗粒聽了既喪且哀,感覺如此玄妙晦澀的話題在她一驚一乍的慌亂中辱沒了,她聽得沒有反駁之力,瞎想著如果真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對她說這些該多好,她聽不懂也罷,聽得懂要探究也罷,至少對方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可在,她抬頭仰視著他瘦削尖銳的臉,憊已憊極,無力也無心反駁,悶悶地坐在床上,眼神一眨不眨地斜睨著他,仿佛在給予威懾,骨子裏卻是禁不住地畏縮。

“你剛才吃飽了嗎?”他在她麵前俯下身,溫聲問她。

栗粒耷拉著腦袋,依舊斜視著他,無聲以作言語。

他聳聳肩,嘴角揚起時依舊能辨清方才硬挨的那一記紅印子,如此熏神染骨的一張臉上多了幾道不鮮明的紅,大傷雅致又極煞風景,他注意到她敏感幽微的視線,動動蒼白的手指摸了摸臉頰,故意道,“第一個發明的耳光的人真是有才,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效仿。”

“你活該。”栗粒咕噥道,垂下頭。他一手把她下巴抬起,瞬間握住她要來打落的那隻手,空中僵持著曖昧,對她無辜道,“幫我從冰箱裏取些冰塊好不好?”見她不做言語,又像一條妖冶吐信的毒蛇那般嘶嘶了聲,可憐道,“有點疼。”

栗粒一時眼神猶豫起來,他看中她的心軟,正中自己下懷,繼續用幽怨不決的神色蠱惑她,栗粒沒轍了,受不住地起身去冰箱裏拿冰盒,拿來了見他坐在地毯上嗤嗤笑,一下子明白原委知曉自己又是上當受騙,賭氣要把冰塊放回去,他衝她招手,討好的笑,“我是真的臉疼。”

她滿懷疑竇地盯著他變幻莫測的表情,像是一張巨大陰慘的白幕般,詭譎戲謔輪番上演,真真假假如墮雲裏霧中,狂野而安靜,夭矯善盤謔,眼眸深處有燠熱的黑暗,遮天蔽日不見其底,她已經熟習於這種黑暗了,雖不盡然,也已是通透一二。

栗粒走近他,很不自在地拿毛巾給他敷臉,指尖貼在涼涼的冰塊上,泛著酥酥的麻意,他全神貫注注視著她的一絲一毫,一副色無旁貸的樣子,身子不知不覺向她靠近傾斜,咫尺間距離愈發縮短,栗粒無意間一個抬頭,直直撞到他暗徹透亮的眸子裏,嚇得一下子跌地板上,冰塊灑了一地,慢慢融化間像極了睡熟的水,溫和又清涼,彌漫著冷氣。

他拉她起來,拍拍她肩膀,低語道,“說了我不會強迫你,你怕什麼。”

“那剛才——”

他攏著她細碎的發絲,笑,“剛才是我一廂情願麼,不算的。”

見她聽了又是氣鼓鼓的,直喊著狡辯,隻好攤攤手,“你說我是惡人,惡人的秉性總是閑不住的。”

栗粒反駁,“那我說你是好人,你就能放了我嗎?”

“好人?”他默默吟了一句這個陌生的詞彙,栗粒聽了方發覺自己內心的可笑,可笑又矛盾。身在虎穴,卻竟然妄想勸一個殺人犯改邪歸正,簡直是天方夜譚不自量力。

可他卻不明所以地認真聽了,好像她隨口說出的話是經天緯地的至理名言亙古定律一般,他所愛恨糾纏的拜倫哈代培根瓦格納蒙恬蘇格拉底一時間都無足輕重不算數了,他厭棄這個世界,正如這個世界一如既往地厭棄他,可她輕如鴻毛的一句話便是又這樣的魔力,一旦入他心中便荒唐紮根,堂而皇之奈何不得。

所謂一物降一物,毫不介意地在腐朽中新生,不露聲色又心甘情願地五體投地,大概便是這樣絕望而甘美,黑暗而冷卻。

他放低了姿態,房間中沒有塵埃,他甘願對她俯首,“我不想做好人,隻想做一個對你好的人。”

栗粒驚訝地張大了嘴,醒悟過來後又是臉色紅暈一片,怨憤地擰眉瞪他,見他目光既輕柔又凶狠,平靜又得意,比空穴來風更不切實際,更是忿忿不能辯駁,隻是站起身來一聲不吭要走。

他扯扯她袖子,“欸,又走。我們把冰塊擦一擦好吧?一塊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