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沙與沫】第四十七章風雪形骸(1 / 2)

相伴依偎至夜色式微,栗粒隱約覺得冷,迷蒙中睜開眼,他在她身邊沉睡著,昏昏暗暗中隔著巨大的落地窗遠遠遙望,聳入天際的摩天大樓,一格一格的有的窗戶是明的,雪花一朵一朵漂泊,紛紛揚揚,燈光幻為柔媚的淡橘紅。

栗粒想將他盤桓在身前的胳膊移開,可稍一動作他便醒了,醒了卻依舊裝睡,悶悶對她說睡覺,話裏帶了孩子氣,像被她驀然吵醒一般煩惱不樂,栗粒心裏亦是不悅,說被子掉了,我冷,他聽了隨意伸手扯過幾乎要落在地毯上的被子,神色有幾分不耐,呼呼蓋在她身上,培土一樣拍拍她腦門,然後又是頭埋在她枕間閉眼熟睡。

栗粒不情不願地推推他,兩人都有起床氣,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硝煙味道,一觸即發,他惺忪睜著眼,眉宇間隱有怒氣,一隻抓著她的臉,悶悶不樂道,“還冷?”然後就要抱她,栗粒兩手推開他,語氣橫衝直撞,“你自己睡吧。”

說完就要翻身下床,他一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拉回來,重新把被子蓋好,自顧自道,“再睡會。”

“不是晚上不睡嗎?”栗粒嘀咕一聲,被他聽到耳中,閉眼微微道,嘴唇翕張,“吃了點藥。”

她聯想到白天滿地揮灑的白色藥片,心裏咯噔一聲,沒來由的酸澀,說不清是同情還是痛恨,明明他是活該罪有應得,可心裏還是有些難過。

栗粒哦了一聲,看著他熟睡的側臉,不透明的暗無天日的白皙,觸碰時羊脂玉一般冰涼卻忽而溫潤,她默默收回手,睜著眼看著透明陰冷的窗外,天色微明,蒼茫萬家燈火的杳然時刻,萬家燈火,卻無一盞為她。

他睡了好久,渾渾噩噩中睜眼時看到她還在身邊,睜著眼一望無垠的看著自己,眉心微蹙,心靈宛若一杯熱奶,她的是他的方糖,投下就融化開,一路甜甜地踅回來。

他輕輕撫著她蹙起的眉心,指腹光滑地摩挲,光潔而有彈意,好像撫著無瑕的白璧,栗粒眉心延展開來,冷漠地要拍落他的手,他握住不放,溫和而有鉗製,忽然間瞄了一眼窗外,淡淡道,“下雪了麼。”

他們一齊向窗外看去,他揉揉她頭發,“起來吧。”栗粒白他一眼,明明不是自己貪睡懶覺,他卻說的好像自己為因果緣由一般。

栗粒和衣坐起來,晃晃腦袋,他倚在鬆軟的枕頭上見了笑,“你腦子裏是裝得全是水嗎?”

話雖未然是嘲諷,語氣卻已有了打趣的嘲笑意,栗粒抓取枕頭就扔了過去,自己跑到洗手間洗漱,他見了摟著枕頭,許久空無聊賴地去了浴室,寬衣解帶脫手表,躺在浴缸的豆蔻溫水裏酥軟而冷漠地浸泡著,疲乏又刻毒。

外麵,暴風雪,臥房內,溫熱擲地有聲,都市裏日夜不息的市聲,泓泓然,盈盈然,平穩,低沉,於己無關,於己有關,俗世的奏鳴,孑然物外。他撫著身深深淺淺的傷疤,遼闊胸背緊峭腰脅,以往的浮豔於黃昏,過失的沉萃於午夜,儼然在很小的時候已經厭命而貪生。

困乏至極時他一手點個根煙,狠命地溫和地抽著,將灰燼按在玲瓏剔透的煙灰缸中,臉上露出浮光掠影的淺薄。

從未如此思念過一個人,片刻的分離宛若陌路,一想到她便靈魂淬然失落,無知已極,大幅度無知已極的悲涼。自從遇見她,萬丈火焰重又升起。無限信任她,時時刻刻懷疑她,她是夜不來的黃昏,她是明不起來的清晨,讓他驚駭卻步莫之所從。

所謂天使與魔鬼總是被動的,相愛時是天使,相離時是魔鬼。他心裏灰灰哀哀歎著氣,惋著惜,簌簌從浴缸裏起身,身上滴著水,旋即一刻不停地穿好衣服,一眼瞥見她站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喝著牛奶,見了他睫毛微微抖動,呃了一聲,指著他濕了一片的白襯衫,很是耿直道,“你沒擦幹吧。”

他沉默地嗯了一聲,心冷冷的又好像被貓爪撓一般,默默走進餐桌一手磨著咖啡豆,磨好後小口品著。

大雪之夜的翌晨,他捧著咖啡,苦,滑如綢緞,她喝著牛奶,甜的鎮定,烈焰灑下陣陣冰霰,雨雪淋豗漓的嚴冬,形骸與舉動完美無可挑剔,冰火兩重,大堆目眩神馳的悲傷,茫茫無著落的慈愛,他靜默地看著她,她是瓷一般的人,易碎,陶一般的品行,純靈,令他一生的聚散離合都化為泡沫,抱過吻過,想抱想吻不及抱吻的都是更多。

他們坐在桌前靜靜看著窗外,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雪,像繡球花,飄飄繡球花不停,盡飄不停,鬆鬆,虛虛,團團的白,浩浩蕩蕩的快樂殷染了她,她的快樂卻比不上,雪是飄的,她呆坐著,命運總是如此悲慟又樂觀,用漫天的悲慘安排洪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