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有條不紊地淨手、潔案,而後,坐在老梨樹根做成的凳子上靜等……
她收起眼簾,沉下心思,漸漸入定……
入定片刻後,晴雯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從肩上解下一個布帶,將之放在條案上,然後,輕輕地展開。
隻見長條木案當中,一條幹淨的白色麻布上,一套六件的、極為古舊的瓷器被一字擺將開來。
台下,那些不識貨的看客議論道:“這是什麼茶具?實在無法與‘茶王’的稀木之器相比!”
也有人說:“你看平時裏,那晴雯這小子做飯敢比廚聖王五,挑針勝過紅線女,可不比那文文靜靜的一個女娃子差,就是千萬不要讓她碰什麼兵器,我可見過她舞槍弄棒起來,那賽過戰神婦好。鬥茶,這可是斯文活兒,他,他能行嗎……”
“唉,你言之過早!”
“噓——”
晴雯專注得好像第一次看見花花草草的稚童,她瞪大一雙晶亮的眼睛,全神貫注,用一個和茶器一般老舊的木夾,輕輕地從早已備好的炭盆中銜出一塊炙熱的炭塊來。
如敬香一般,她左手持住木夾,右手將木勺中的水輕輕地潑灑在紅炭塊上。
隨著“刺啦刺啦——”之聲、水遇熱而變成白汽的過程,晴雯放下手中的器具,她雙手合十,站立在條案一側。
原來,那晴雯早已借樹梢上黃葉擺動,已將風向判斷出了個七七八八,然後,她氣定神閑地選好一個方向來擺放木炭,再由風驅趕著這木炭上騰起的一團團白汽,使之悠悠然飄起,白色蒸汽慢慢地、恰好飄到瓷具上……
此清氣繚繞不散,而後,盡數化在冰涼如玉的瓷具之上。
瓷器溫潤而性冷,見熱氣而凝厲,白汽之霧將瓷具衝得分外青白、透亮與幹淨,之後,又凝作瓷壁上的顆顆水滴。
清風不止……
轉眼間,瓷器上的水滴已消散得無影無蹤。
至此,晴雯的“白鶴沐浴”儀式,借火、借風、借瓷的本體……已然完成。
大家對這樣不動一下就清洗了整套茶具的做法甚覺稀奇,看後,不禁交頭接耳起來。
連在一旁耐心等候的對手,鬥茶王王芊萩見此情景,也笑著不置可否。
在晴雯進行“白鶴沐浴”環節之時,內裏熱水嗡嗡作響的老水壺不知怎的忽地停了響動。這一刻,晴雯旋即捕捉到了師姐王芊萩身旁那水罐裏的氣息,那氣息,竟然是飄蕩而起的泉水清香……
這清香之涼,震懾住了老水壺裏晴雯收集的“天酒”。
師姐所用之水,大有西山腳下第一井的萬聖涼意,難怪自己采擷的“天酒”都因敬重自家的本尊,而自覺偃旗息鼓了聲響……
長日漫漫,光影寸移。
節奏極其緩慢的“鬥茶”之戰正悍然進行,全然不顧時光的流逝……
在焚香、叩謝天地的簡短儀式之後,劍閣的一側,幾株老槐樹的黑影因日光的移動而被擠壓得樹影長長,分別用樹影遮上了晴雯和王芊萩的長案。
樹影婆娑,杯水澄澈……
鬥茶,終於開始進入了正題……
晴雯和王芊萩二人緩緩取出了各自的茶筒。
茶筒已分別放置在二條長案之上,正被各自的主人輕輕地開啟……
瞬間,二股截然不同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青雲老人幹枯的手指頭撫摸著已然被磨得發亮的龍頭拐杖,他那雙深陷的眼眶緊緊閉著,鼻翼微動,似是在專注地辨識著空氣中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