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雙紅想自己有了身孕,要討回燕子還不知到什麼時候。隻等養好胎,生下孩子才能作另外的打算,因此吃睡更加仔細,家裏瑣事也多應了田婆的話,不再過問了。可盡管如此,她仍是不能睡得安穩,想燕子還有很多日子要把她當做生人,淚在晚上歇時想起就是不盡的。田婆見雙紅變了很多,心氣每天都是極高的,狠不得一下日子就到了年後離雙紅生產更近的日子。雙紅有喜,除玉勤外,數玉敏最為惦記。自從芒種前在劉家嶺得了玉勤的話後,時常想到甜水溝看看。然而每次想去,都會隨時想起雙雲與采菱,心氣也因此低了下來,因此拖了又拖,隻選不定個日子。直待七夕過後,又過了十五,才在二十這天去了甜水溝。這會子雙紅身子已經現了形了,玉敏自然心喜不盡,如親媽一般,囑咐她吃好睡好,注意天氣等等。雙紅一一都應了,又問了采菱撇下來的兩個丫頭如何等話。田婆這日子最是稱心的,自雙紅懷孕以來,除了午收前大丫二丫來看看之外,還沒別的親戚來過。自玉敏進院子那一刻起,她便精神十倍。老根也如換了個人似的,招呼應答喜氣十足。待玉敏回後,一家人的心情仍半天不能平靜。日子漸入了秋日忙時,各家人都是忙的,雙紅在這日子地裏不能去,隻有在家裏,有田婆的話在先,連洗碗掃院子都算是重活,她隻能擦擦桌椅喂喂雞,再就是到晚上鋪一鋪被子,別的是隻能看了,那牛棚半步也沒靠近過。地裏黃豆玉米收割不過是常做的力氣活,總共就那麼三畝多地,樹根田婆幾天便忙了八九成了,老根又能幫一點,並不急一個人。然而那幾分地的棉花卻要田婆一個人忙了。入秋以後,棉花正趕結桃吐絮,她家裏地裏忙著,頭幾回難免顧不過來。樹根怕人像前些年被人偷了去,便忙裏抽閑緊著去地裏摘了,可他笨手笨腳的,做粗重的還可,這樣的事卻是不能做的。家裏數年沒種過棉花,他隻看開了就摘,那棉桃都夾著枯葉,帶回家不能跟田婆摘的放到一起,要重新擇一遍枯葉,如此便多費了很多的工夫。樹根哪裏有心思顧得了那麼多,得田婆不少嘮叨,自不在話下。雙紅也知樹根做不來這類的事,便要幫著往地裏摘。田婆仍是百般不依,她自有她的道理,幹這樣的活要彎腰屈背,胳膊還要不住的動,懷著孩子做不得。老根見田婆那麼愛惜著雙紅,十分難解,想那時候田婆懷著樹根的時候幾畝地的活要幹,一家人的飯要做,來回不知多少趟,從沒見她說過一回腰酸背疼。如今輪到雙紅,還不多顯,就什麼都不讓做了。田婆見雙紅都按她的做,都有說不出的喜,背地裏囑咐樹根話也細得不能再細。樹根是個手中用嘴不中用的,聽田婆說時隻不住地答應,到了晚上連一句安慰雙紅的話都沒有了,能說的就是“別熬了夜,早點睡了身子好”。雙紅白天喜笑如初,每到晚上記掛燕子,又常想起雙雲,有時整宿都不得安歇。因此氣血虧弱,更不如以前,幸而白天不曾做什麼事,若像沒懷孕時那樣,早撐不住了。田婆白天有時也能看出些端倪,喜裏又添了憂,惟恐雙紅放不下心事,耗了心血,生了虛弱的孩子,除讓她不沾家裏的任何事,就是讓她出去跟村裏的年輕媳婦一起說笑聊天。她自己仍是家裏地裏不停地忙。一日田婆下地回來,見柳蘭抱著燕子出來玩。她見這次見竟又變了些,上前笑說:“吆,這孩子可比你剛抱來時俊得多了,看來我還是說錯了,她越來越像雙紅了。”柳蘭似有點得意的說:“大媽,你忘了,雙紅跟她姐是雙胞胎,你沒親見過雙雲,她姐妹倆一模一樣,燕子能不像雙紅?沒準雙紅再生一個,比這個還俊呢。”田婆隻笑說:“我見過相片上的雙雲,那時候先提的就是她嘛,要是雙紅生的真像這孩子一樣就好了,過半年就能知道。隻別像樹根木頭一樣就好了。”柳蘭得意地說:“大媽,您抱了孫子,還有我一份功呢,要不是我那雪天來回跑了幾趟,雙紅指不定嫁給誰了呢,眼下您就有了盼頭了,以後都是舒心日子了。換上別人,求我一百遍,我也不跟他牽上半根線。”田婆聽了,臉上早樂開了花,心頭甜滋滋的,笑說:“是呀,多虧了你了,要不是你雪天去了,雙紅那黃花閨女還不嫁給樹根呢,我哪還有以後做奶奶的福,有了孫子咋的也不能忘了你。”柳蘭邊搖著懷裏的燕子說:“那是小事,我也不能看著樹根打光棍不是,怎麼也不能有黃花閨女不娶呢,說來樹根也挺好,不就家裏日子緊點嗎?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有了雙紅,我還不信一輩子等不出個頭來。”一句話說到了田婆的心坎裏,忙笑應:“可不就是那個理嗎?樹根要是不成個家,什麼時候能出頭呢?”柳蘭又問:“大媽,雙紅有喜了,她自己可看得重不?”田婆聽了,隻覺為難的說:“我也看不太明白,可她看上去像不太高興,怎麼也沒跟我說,給她弄點補身子的,她也不在意吃。”柳蘭最是明白的,又提醒說:“那也沒啥,我剛懷柱子的時候也是這麼著的,過些日子就會好的,可別讓她想多了傷了身子,那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我那時沒注意,柱子就不比他爸強多少。”田婆如得了珍寶,忙說:“你要不說我還一直納悶呢,我們那時全不是這樣,誰知道日子好過了,人變得這樣快呢。”柳蘭又把平日該注意的向田婆說了幾件,田婆一一記在心裏,又極謝柳蘭。日複一日,也算過得快,展眼入了農曆八月,十五日便是中秋,金簪河烏窪鎮一帶的人將地裏忙的隻有耕播的事之後,便都備著過節了。甜水溝的人雖窮,然而節一個也不能落下,還是那種句老話,窮人自有窮人的一套過法。田婆這幾日也一直籌劃著讓雙紅回何家灣,她有喜四個多月,心裏有有許多說不出的事,隻趁還能走路的工夫去一趟,將要說的事都向玉勤說了,回來更能安心好好地養胎。可窮人過節,一家不想會有一家難。甜水溝過中秋的不止一家,獨田婆比別家更急三分,家裏現錢非但沒有,就連去年樹根辦婚事和春天老根染病借柳蘭的幾百塊錢也一分沒還上,家裏沒值錢的東西,地裏出的糧食家裏人勉強夠吃,且明年還要添一個小的,隊裏新分雙紅的地等明年才能出糧,就是出了到明年過起日子同樣會更緊,內外數一遍隻有那頭母牛最值幾個錢,可那是一家人的命根子,家裏地裏都離不了它,且家裏欠了那麼一個大窟窿,還指望它下個小的能堵一堵呢。一連幾天,田婆都為錢的事著急,想如年後一樣,大丫二丫來帶的東西能頂上用一回,可上次來的時候沒提前說好,她們每年都是說好的十三過來,雙紅頭一年,需早不拖晚,十二十三都是好日子,萬不能等到十四或十五的,想家裏下蛋不勤的母雞實在不行就捉去賣了,可那又心疼雙紅接下來的幾個月和來年生了以後沒個月子裏用的,如此猶豫往複直到初九仍沒個定音,雙紅也知家裏的難處,從沒提過要回何家灣的事。然而人不走絕路自會有人幫。初十早飯過後,田婆洗刷過了,正要狠心捉了那兩隻母雞到集上賣了,隻見柳蘭抱著燕子提著滿籃子的東西進了院子。田婆先是一驚進而很快明白過來,柳蘭抱了燕子養著,雙紅仍算是燕子的母家,逢中秋佳節,當然要來看的。她不及多想,忙上前迎著笑說:“吆,柳蘭跟孩子一起來了,快進屋吧,還帶那些東西做什麼,都是自家人。”柳蘭笑說:“大媽,燕子到我家住了,這是第一個節,她不該帶點東西孝敬你和雙紅嗎?”田婆連連笑說:“該,該,還是甜水溝第一家的”,又朝屋裏叫“雙紅,燕子來了”。柳蘭又笑說:“不用叫她,這不就到了嗎,又不是外人。”田婆忙接過了籃子,隻覺沉得很,乘柳蘭進屋的空,忙掀起粉色羊肚毛巾看了一眼,隻見裏麵二斤月餅,四斤紅白糖,兩瓶白酒和四個蘋果,還有一塊半尺寬的肉。她見了大喜,心裏隻歎柳蘭來得早更來的巧,忙又遮嚴跟柳蘭進了屋子。雙紅聽見外麵是柳蘭的聲音,忙從裏屋出來,剛出了裏屋門,便見她到了跟前,田婆在後麵提著個沉甸甸的籃子。柳蘭朝院門外掃了一眼,不等雙紅開口,便笑說:“雙紅,你身子不便,在屋坐著就是了。這不到八月半了嘛,燕子去我家半年了,我帶她來看看你。”田婆在旁說:“是的呢,還帶這些東西,比姑娘回娘家還多。”雙紅這才清楚原委,一笑說道:“嫂子,過個節孩子過來看看就行了,都是一家,還破費什麼呢。”幾人說著進了裏屋。柳蘭抱著燕子坐在椅子上,笑說:“就是一家人,燕子才該來的呢,要不好象沒個什麼親戚,別家孩子有,這還不該一樣?再說你快添一個小的了,行動走路都不方便,帶點東西來孝敬一下你,哪裏不好了?”田婆在旁笑說:“好好,出來進去的都是一家人,帶不帶東西都該來看的。”柳蘭又笑說:“是呀,要不然自己人不說,左鄰右舍的也會有話,燕子長大了,該往誰家去都不知道了。”雙紅聽了,隻有順著,附著笑說:“嫂子羅嗦起我了,燕子來來回回都是一家人,想見哪天都會見,過個節帶不帶東西,人家都不會說的。”柳蘭笑說:“你還是年輕媳婦,等你肚子裏的孩子長到我家柱子那麼大就知道了。到年底才二十,按算還是姑娘呢,要不是樹根心急著要娶,這會還在家呢。”雙紅笑說:“嫂子倒裝老大比畫我了,你也才二十六呀。”柳蘭指著雙紅的肚子,笑對田婆說:“大媽,你說我說的對不對,雙紅這還沒生呢,都不服我了。”田婆笑說:“對,對,別說的大六歲,就是大一歲,也是不一樣的。”雙紅按下柳蘭的手,說:“服你,服你,大幾歲都是理。”柳蘭又說:“你家就樹根兄弟自己,把你慣了,要是在別家也是三四個,倒不這樣說了。”雙紅一笑,坐在了旁邊凳子上。田婆看她們要聊一會,這時又快到了午飯時間,便說:“你們聊著,我去做飯,柳蘭就一起在這兒吃吧。”柳蘭忙說:“大媽,我的一份可就不用了,我家還有兩個等著我呢。我要在這吃了,家裏可就亂套了。”雙紅說:“媽,嫂子不是外人,能常來的,大哥和柱子在家可離不了她。”“也好,以後有的是日子”,田婆又歎說,“可柳蘭自問上樹根的事,還沒在這吃過一口飯呢。”柳蘭笑說:“我直把樹根當親兄弟了,還在乎吃不吃飯呢,你要覺著過意不去,等雙紅生了孩子,我攢到一起吃還不好嗎?”田婆笑說:“好,好”,接著去了廚房。柳蘭把燕子放在雙紅懷裏,向她說些孕期的禁宜等事。雙紅此時抱著燕子,看著自己漸隆起的肚子,聽著柳蘭尤如至親的話,都含笑答應了。不一會,樹根下地回來,柳蘭問了地裏情況,又囑咐他對雙紅照顧周到言語和氣等話。樹根一一答應。雙紅隻笑說:“這麼看著,你們倒像是一家的。”柳蘭又笑說:“你這就吃上醋了。”樹根聽她們如此說笑,不知該如何應答。等田婆把飯做好,柳蘭才說家裏也該做了便回了。飯後,田婆別事不做,先把柳蘭帶來的肉掛了起來。雙紅隻在裏屋養胎,一宿無事。晚飯過後,田婆把上午柳蘭帶的東西都放到籃子裏,又把上次大丫二丫來帶的罐頭放了進去,查驗一遍不再缺什麼,讓老根早躺了歇了,便出西屋鎖了院門,對正給牛拌草的樹根說“你等一會再進屋,我去了一會就出來。”樹根知道田婆必是為了雙紅回何家灣的事,便說:“媽,你去吧,我在這裏看牛吃一會,再給它拌一點才回屋。”田婆沒再說,徑直進了堂屋。雙紅在屋裏點了燈一個人坐在床頭,想去年這個時候還與雙雲在一起,今年卻隻她一個在甜水溝,多了一個燕子還在柳蘭家,思前想後,眼裏又有了淚。田婆走到近前,關切的說:“雙紅,不早了,入秋有些天了,還是早點睡了吧。”雙紅抹了眼角的淚,頓了一下神,說:“媽,我沒事,身子能撐得住,樹根還沒回屋,等一會也好。”田婆看出雙紅仍有許多的心事,於是又湊近了說:“雙紅,是想家了吧,是呀,你又有幾個月沒回去了,趕在過節,你媽也該想你了,誰家的孩子誰不想呀。你回去了,一家人團圓一回,也都高興。就是村裏各家媳婦連大金子都老早準備會金柳村了。那時侯你大姐剛成家的時候,我也天天想著她能來,她也知道我想她,一個月都要來一回,眼前八月半到了,她和你二姐沒幾天就又要來了。”雙紅怕自己身子不好,原不想回何家灣的,可到了中秋,各家團圓,玉勤始終念著,田婆也是從剛入八月就打算好了的,如今又備下了東西,怎麼說都沒有再推的理,想了一會,又說:“媽,到十五還有好幾天呢,過兩天再說也好,大姐二姐她們還都沒來呢。”田婆聽了,心裏一喜,又說:“雙紅,那怎麼好呢,今兒初十了,她們說來也沒個準日子,十二十三,都是不定,她們隨便哪一天來了,吃用都是隨便的,反正都是有了孩子的人,都不在乎那麼多的。你是頭一年,不能跟著她們比畫,怎麼也得選個好日子,跟樹根一塊兒去,多少像個過節的樣子。去了這一回,幾個月都不用你媽再操什麼心。”雙紅聽田婆說的沒半點偏歪,自己想的反都是不妥的,順著她的話說:“媽,就依你的吧,過兩天有了好日子,你說了就好了。”田婆聽了這,比剛才更如意三分,一笑說:“這才是呢,眼前這喜有四個多月了,再不去,往後就更沒日子了,樹根也是頭一回,換上別的時候也就真的沒空。”雙紅笑應說:“媽,你是想的細了,樹根沒去過我都忘了,平常都沒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田婆再聽這句,心裏似灌了蜜一般,說:“恩,平常想那些做什麼,粗心大意過著,對孩子更好,這回去了,跟你媽好好嘮嘮,幾個月不見,以後一天天過的快得很,等有了小的,也就沒有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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