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卷六 永不融化的記憶(1 / 3)

我們懷念那些逝去的時光,懷念那些愛我們和被我們愛的人。

我們曾經有過那麼多的歡樂和欣喜,我們的父母、兄弟姐妹、朋友和知心愛人,是他們讓我們的生活如此生動和豐富。

我家最富的時刻

約翰

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我們家是城裏唯一沒有汽車的人家。

我父親是個職員,整天在證券交易所那如同“囚籠”般的辦公室裏工作,假如我父親不把一半工資用在醫藥費以及給比我們還窮的親戚,那麼我們的日子還過得去。事實上,我們是很窮的。

我母親常安慰家裏人說:“一個人有骨氣,就等於有了一大筆財富。在生活中懷著一線希望,也就等於有了一大筆精神財富。”

幾星期後,一輛嶄新的別克牌汽車在大街上那家最大的百貨商店櫥窗裏展出了。這輛車已定在今夜(我們城市的市節)以抽彩的方式饋贈給得獎者。不管我有時多麼想入非非,也從來沒有想到過幸運女神會厚待我們這個在城裏唯一沒有汽車的人家。當擴音器裏大聲叫著我父親的名字,明白無誤地表示這輛彩車已屬我們家所有時,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父親開著車緩緩駛過擁擠的人群。我幾次想跳上車去,同父親一起享受這幸福的時刻,卻都被父親趕開了。最後一次,父親甚至向我咆哮:“滾開,別待在這兒,讓我清靜清靜!”

我無法理解父親的感情。當我回家後委屈地向母親訴說的時候,母親卻似乎非常理解父親,也安慰我說:“不要煩惱,你父親正在思考一個道德問題,我們等著他找到適當的答案。”

“難道我們中彩得到汽車是不道德的嗎?”我迷惑不解地問。

“汽車根本不屬於我們,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母親回答我。

我歇斯底裏地大叫:“哪有這樣的事?汽車中彩明明是擴音器裏宣布的。”

“過來,孩子。”母親溫柔地說。

桌上的台燈下放著兩張彩票存根,上麵的號碼是348和349,中彩號碼是348.

“你看到兩張彩票有什麼不同嗎?”母親問。

我看了好幾遍,終於看到彩票的角落上有用鉛筆寫的淡淡的K字。

“這K字代表凱特立克。”母親說。

“吉米·凱特立克,爸爸交易所的老板?”我有些不解。

“對。”母親把事情一五一十跟我講了。

當初父親對吉米說,他買彩券的時候可以代吉米買一張,吉米咕噥說:“為什麼不可以呢?”老板說完就去幹自己的事了,過後可能再也沒有想到過這事。348那張是給凱特立克買的。現在可以看得出來那K字是用大拇指輕輕擦過,正好可以看得見淡淡的鉛筆印。

對我來說,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吉米·凱特立克是一個百萬富翁,擁有十幾輛汽車,他不會計較這輛彩車。

“汽車應該歸爸爸!”我激動地說。

“你爸爸知道該怎麼做的。”母親平靜地回答我。

不久,我們聽到父親進門的腳步聲,又聽到他在撥電話號碼,顯然電話是打給凱特立克的。第二天下午,凱特立克的兩個司機來到我們這兒,把別克牌汽車開走了,他們送給我父親一盒雪茄。

直到我成年之後,我才有了一輛汽車,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母親的那句“一個人有骨氣,就等於有了一大筆財富”的格言具有了新的含義。回顧以往的歲月,我現在才明白,父親打電話的時候,是我們家最富的時刻。

愛的覺悟

克雷格·諾瓦

近來,我在教12歲的女兒學用假蠅餌垂釣。這通常既有趣又安全,不過也有麻煩的時候,比如對付漲潮和急流,我教女兒時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

早春時節,我最中意的那片水塘便開始有蜉蝣出現。這種小昆蟲身體略呈紫紅,正如樹木開始長出嫩葉前那種特有的赭色。為把這種顏色摻入人造蠅餌,我在用來充作蠅體的仿狐皮中加進一點紫毛。此外,我又買了些澳大利亞袋貂皮,取一塊放在鍋裏染色。

染的時候,我站在鍋的一邊,女兒站在另一邊。她突然問我:“愛的滋味是怎麼樣的?”口氣坦誠率真,宛若在問我水裏什麼時候會有白色的蜉蝣。

我倆透過鍋裏騰起的紫色霧氣相互對視著。“有各種各樣的愛。”我回答。

“比如說?”

“嗯,你可能會熱戀。”我說。女兒望著我,似乎在玩味這話的意思。“另外,”我接著說,“還有別的愛。你可以愛朋友。你會同某人結婚,白頭50年,到那時候,你的感情會與求愛之初大不一樣,它會變得更強烈。愛的種類多著呢!”

“哪種最好?”

我看看鍋裏,沸滾中微微起伏的紫色表麵結了一層蛛網似的泡沫。我用長叉把毛皮從鍋底撈起。染液流下,滴回鍋裏,這聲音似乎代表了我對往事的回憶和女兒對未來期望的絕妙結合。“我喜歡那種曆久不渝的愛。”我說,“不過,你喜歡哪種該由你自己決定。”

“我們春天去釣魚,是嗎?”

“當然,”我說,“去的,一定去,寶貝兒。”

一場關於愛的討論就這樣微妙地同捕釣鱒魚混為一體,給我留下許多問號。我告訴了女兒蜉蝣和五彩虹鱒的習性,但我真正想要向她傳達的是什麼呢?

一次,當我想起常去垂釣的那個狹長池塘時,答案突然出現了。池塘邊有棵蘋果樹,到蜉蝣開始出沒的季節,樹上的花朵便倒映在水麵上。魚兒浮上來找食,使池水泛起陣陣漣漪,有時則躍出水麵濺起水花。我於是投下蠅餌,在那些有魚浮上的地點垂釣。

在這個特別心愛的地方,我度過了許多個愉快的下午。我仿佛是存在於時光之外,但同時又會產生某種回憶,以及些許透人內心的親切感。說我此刻心境悠然自得,倒不如說我身心舒暢,生氣蓬勃,滿懷興奮。我雖是孑然一人,卻絕不孤獨。

我想,我試圖傳達給女兒的正是這麼一個時刻。但願有朝一日,當她站在這同一池塘邊拋下釣絲時,也會想起父女一起染毛皮、一起討論愛情的夜晚。

人性的光輝

埃爾達

我很容易動情。有一次,基羅夫芭蕾舞團的“天鵝舞”落幕時,我淚如雨下。每次在紀錄片裏看到羅查·班尼斯達創出“不可能打破”的紀錄,不到4分鍾跑完1英裏時,我就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我一看到人們表現人性光輝的一麵,便會深深感動,而他們不必是偉大的人物,做的不必是偉大的事。

就拿幾年前我和妻子去紐約市朋友家吃飯那個晚上來說吧。當時雨雪交加,我們趕緊朝朋友家的院子走去。我看到一輛汽車從路邊開出,前麵有一輛車等著倒進那輛車原來的停車位置——這在擁擠的曼哈頓區是千金難求的。可是,他還未及倒車,另一輛車已從後麵搶上去,搶占了他想占據的位置。“真缺德!”我心想。

妻子進了朋友的家,我又回到街上,準備教訓那個搶位的人,正好,那人還沒走。

“嗨!”我說,“這車位是那個人的。”我打手勢指著前麵那輛車。搶位的人滿麵怒容,對我虎視眈眈。我感到自己是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對他那副凶相也就不以為然。

“別管閑事!”那人說。“不,”我說,“你知道嗎,那人早就等著那個車位了。”話不投機,我們很快吵了起來。不料,搶車位的人自恃體格魁偉,突施冷拳,把我打倒在他的車頭上,接著便是兩下巴掌。我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心想前麵那個司機一定會來助我一臂之力。令我心碎的卻是,他目睹此情此景後,開著汽車一溜煙地跑了。

搶位的人“教訓”了我一頓以後,揚長而去。我擦淨了臉上的血跡,悻悻地走回朋友家。自己以前是個海軍陸戰隊員,身為男子漢,我覺得非常丟臉。妻子和朋友見我臉色陰沉,忙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隻能編造說是為車位和別人發生了爭吵。他們自然知道裏麵定有蹊蹺,也就不再多問。

不久,門鈴又響了起來,我以為那個家夥又找上門來了。他是知道我朝這裏走來的,而且他也揚言過,還要“收拾”我。我怕他大鬧朋友家,於是搶在別人之前去開門。果然,他站在門外,我的心一陣哆嗦。

“我是來道歉的,”他低聲說,“我回到家,對自己說,我有什麼權利做出這種事來?我很羞愧。我所能告訴你的是,布魯克林海軍船塢將要關閉,我在那裏工作了多年,今天被解雇,我心亂如麻,失去理性,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事過多年,我仍記住那個搶位的人。我相信,他專程來向我道歉,需要多大的力量和勇氣,在他身上,我又一次看到了人性的光輝。

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天在他向我告辭時,我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麵。

永不融化的記憶

喬納森·尼古拉斯

他弄不清楚是什麼弄醒了他。或許是孩子喃喃的夢囈?當他掀開被子向外張望時,吸引住他的不是孩子的小床,而是窗外的雪景。窗外,大雪正在紛紛揚揚地下著。

為了不吵醒妻子,他悄悄地起床,慢慢地走到小床邊,彎下腰,輕輕地連被子一起抱起了孩子。他踮著腳走出臥室,孩子抬起頭,睜開眼睛,像往常一樣,對著爸爸笑了。

他抱著她下樓,一邊數著“嗒嗒嗒”的腳步聲。很快,他們坐到了餐桌邊,然後他們的鼻子一起壓在玻璃窗上向外望。這時候,他覺得自己不是大人了,他變成了孩子,和他的孩子一樣充滿了好奇心。

天已經快亮了,雪還是下得很大。雪花打在窗戶上,就像神秘的瀑布。偶爾有一兩片雪花貼在窗戶上,像不情願落到地上似的。然而它們還是得慢慢地滑下玻璃,溶化了,留下一條美麗的線,不久就消失了。

父女倆聽到新的一天已經在鄰居們的家裏湧動。往常街對麵的一家人總是起得很早,他們總是開亮前廊的燈,然後鑽進汽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汽車開動了。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他們從一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透過窗戶向外張望,孩子們原來細長的身子現在變大了,終於前廊門打開了,裏麵跑出來三個人,在雪地裏滾動起來。

他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學到玩雪的,就連最小的孩子,也許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雪,也像是天生就知道該怎麼玩似的。

他們在雪地裏滾動,還不時嚐上一口雪。他們把雪捏成一個個雪球,打起雪仗來。然後又跑上附近的一座小山脊,開始堆起雪人來了。

很快,雪人的鼻子也安好了。鄰居們也都全醒了。一輛汽車嗚咽著向前開,但是車輪總是打滑。公共汽車就像在海上航行,拚命地想開上小山。這時候,孩子安全地坐在他溫暖的臂彎裏又睡著了。

他知道她不會記住這一切,她會回憶另外的雪景。但是對於他來說,這是第一次,他們父女一起賞雪的第一次,這次記憶會在他腦海裏留存下來。雪人會很快融化,他的記憶中卻永遠留下了冰涼而有趣的東西——雪!

大方地領情吧

弗多斯·坎佳

我們都樂意給予,但為何總是那麼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好意?

朋友邀請我參加他的銀婚紀念慶祝會,我因為自己行動不便推辭了,可是,住在樓上的黛娜和塞勒斯堅持送我去。幾天後,伴我度過寒冬長夜的“隨身聽”壞了,他們的兒子費利又替我把它修好。

我十分感激,於是送他們一盒巧克力,附帶一張謝卡。黛娜隨即一臉不愉快地捧著那盒巧克力來到我門前。“求求你,”她聲音發抖地說,“你不能這樣,請拿回去。”

我解釋說我隻是想送他們一點東西,聊表謝意而已。

“但是你根本就用不著謝我們,”她說,“我們是朋友啊!”

雖然我終於說服了她把巧克力收下,但她顯然不大高興。我有點不明白,也有點傷心。為什麼他們不大方地接受我的禮物呢?

後來我才漸漸明白:黛娜以為我送禮物是為了還人情債,把她一家仁義助朋友的行為貶低了。但我呢?我倒還不至於蠢得以為自己可以償還他們對我的關懷,我隻是想回贈一些東西而已。我這才恍然,不能大方地領情的原來是我自己。

為什麼我們總是那麼不願意領別人的情呢?我有個朋友永遠在戀愛,永遠在追求。但是,他所追求的女子一開始還他以情,他就會馬上打退堂鼓。“我在示愛時,一切由我控製,”他說,“但如果反過來,那就變成她控製我了。”

正因為怕失去控製權,所以我們許多人不敢領情。我們在給予的時候,會感到安全和優越,但接受卻會使情形倒轉,令我們感到自己受惠於人。

母親的一位朋友每次上我們家,總是帶一些糖果、進口幹酪或親手刺繡的靠墊套子來給我們。可是,要是我們給她一個蛋糕,她就會說:“我從來不吃甜的東西。”如果我們給她自製的泡菜,她會說:“我受不了泡菜,太酸了。”她總是拒絕我們的禮物。為了保持自信,她隻作施予者,從不作接受的一方。

也許,我們不肯領情的另一個原因是生怕不能作等量齊觀的回報。一位家境不太好的老鄰居常來我們家看電視連續劇,但總是在節目播映完之前便離去,一麵走一麵說:“簡直一塌糊塗,幸好我家沒有電視機。”可是到了下個星期,她又來看同一個連續劇。她抵受不住電視的樂趣,卻又不敢大大方方地享受這樂趣,因為如果她那樣做,就等於承認自己欠了別人的人情,而這是她無力回報的。

其實,接受也是一種美德。這表示我們有能夠相信別人真的關懷我們、希望我們快樂的自尊,這表示我們拋棄了假麵具,不再硬充自己可以無求於人,承認別人有能力豐富我們,給予我們所需要的,這表示我們敞開自己的心扉,露出最脆弱的自我,並在接受別人的愛時毫不恐懼。

“上帝喜歡樂意奉獻的人。”聖經新約說。但是如果送出的禮物不獲賞識,無論施贈的人多麼樂意,他仍是不會快樂的。因此,我們可以肯定上帝也愛一個愉快地接受的人。

隔世親情

瑪麗婭·列維

我剛滿20歲那一年,深愛我的母親去世了,生活給了我第一個真正的打擊。年少的我以為,我一生一世都不能從喪母之痛緩過勁來。幾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我才慢慢地接受了失去母親這一無可改變的現實。第二年春天來臨的時候,我心中的傷痛差不多變得可以承受了,並且又能在大自然中找到萬象更新帶來的喜悅了。

剛開始的時候,我常常是帶著一種悲戚不安的心情去給母親上墳的。不久,我驚奇地發現自己的思緒不再停留在母親臨死前所遭受的可怕的病痛和她死後我那無限的悲哀上了。通過精心照料母親的墳,並且一次一次地為它裝點鮮花,我漸漸地走出了那些慘痛的回憶。

若幹年後,我和姐妹們都搬離了生於斯長於斯的那片熱土——匈牙利的考波什堡。我們隻能在一些特別的祭奠日,比如說“萬聖節”的時候,才回到那裏探望母親的墳。

父親和我一起生活了許多年,隨著歲月的流逝,他一天一天地變老了,漫長的歲月撫平了他心中因為失去我的母親帶來的撕心裂肺的傷痛。當他最終也和母親一同安息在白色的大理石之下後,我變得更想去探視那塊墳場了。如果可能的話,我總是挑天氣晴朗陽光明媚的日子去看望我的雙親。當我悉心照料父母的墳時,我總覺得自己又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了。墳場裏的寂靜帶給了我平和寧靜的縷縷思緒。

一天,我突然發現我父母墳塋後竟然還有一座樸實無華的墳塋。那近乎簡陋的墳塋在裝飾著大理石雕刻的豪華墳群中很不起眼。常青藤已經爬滿了墳頭,而它唯一的裝飾隻是簡單的木十字架以及上麵用黃銅鑲嵌出的名字。她隻活了22歲。不管我什麼時候去墳場,那個墳塋和墳塋的周圍總是收拾得幹淨。我每去一次墳場,對那個隻活了22年的墳裏的神秘主人就有一種新的想法。

有一天,當我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從那座墳塋離去之後,我斷定那個墳裏安息的是他的妻子。1996年,當我在墳場裏忙著準備“萬聖節”的時候,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位正在照料那個墳塋的老年男子。他身材高大但有點駝,我們彼此點了點頭,然後又接著忙各自手中的活。時不時地,我總想悄悄地看一眼我的這位“鄰居”,當我看到他沒有清掃工具的時候,我把我帶來的工具借給他使,他非常高興地接受了。有了這之後,再跟他聊聊天就顯得非常自然了。我問他那是誰的墳,他告訴我說:“我媽媽的。1912年,她還非常年輕的時候就去世了,那時我才一歲半,可以說我從來就不認識她,但我為她專門做了十字架和銅字。”

他接著說:“除了我之外沒有人來看這座墳,因為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她是因氣管炎病發去世的。我的父親再婚後,繼母關心她自己的兒子,所以不管是傷心抑或高興的時候,我總是來這兒,來我的母親身邊。後來,生活迫使我遠走他鄉,但我從來沒有忘記這個墳,對我來說母親的墳塋就跟家一樣。每每來這裏,我總有一種回家的感覺。”

“隨著歲月的流逝,我來這裏越來越不方便了。然而,隻要我的腿腳還能帶得動我,我每年都至少會來這裏看母親兩次。我現在已經八十多歲了,誰知道還能有幾次這樣的機會呢!”

我震驚萬分一聲不吭地聽著老人的講述,我的眼淚已在不知不覺中模糊了雙眼——我從未見過這無盡的隔世親情!跟那位老人相比,我是多麼的幸福呀——當我想念父母的時候,我能到儲藏室裏找出父母的紀念物和照片,它們能勾起我和父母在一起時的一幕幕歡樂時光。而這位慈祥的老人對母親的追憶卻在哪裏呢?也許隻有一張他母親模糊的照片吧。

正是因為刻骨銘心的隔世親情,才使這位老人年複一年地回到還來不及給他母愛的母親身邊。我與老人相互道別時,我的心仍在微微震顫著,這位不知姓名的老人送給了我一份非常珍貴的禮物——我看到了一個男人對他母親的深愛。

回家的路上,我回味著他那感人的故事。我決定,當那座墳塋上的亂草再長出來的時候,我會像收拾我父母的墳那樣幫著收拾它的。到那時,我的那位有著一顆善良心地的“鄰居”可能會在天上感激我的。在那兒,這個上了年紀的兒子終於能見到他那年輕的母親了。

晚餐桌上的大學

雷奧·布斯卡·格裏亞

上個世紀初我父親在意大利北部一個鄉村長大的時候,隻有富有人家才有能力供兒女受教育。父親出身貧苦農家,他常告訴我們,就他記憶所及,他從未有過一天不工作。在他的一生中,從未有過不做事的觀念。事實上,他不能明白一個人怎麼可以不做事。

父親讀五年級那年,家裏不顧他老師和村中牧師的反對,硬要他退學。老師和牧師都認為父親是讀書的料,可以接受正式教育,可是父親卻到工廠做工去了。

從此,世界便成了他的學校。他對什麼都有興趣,他閱讀一切能夠接觸得到的書籍、雜誌和報紙,他愛聽鎮上父老們的談話,以了解我們布斯卡格裏亞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這個偏僻小村以外的世界。父親非常好學,他對外麵世界的好奇心,不但隨同他遠渡重洋來到美國,後來還傳給了他的家人。他決心要讓他的每一個孩子都受良好的教育。

父親認為,最不可饒恕的就是我們晚上上床時還像早上醒來時一樣無知。“該學的東西太多了,”他常說,“雖然我們出世時愚昧無知,但隻有蠢人才永遠如此。”

為了防止他的孩子們墮入自滿自足的陷阱,他堅持我們必須每天學一樣新的東西,而晚餐時間似乎是我們交換新知的最佳場合。

我們從沒有想過要違背父親的意願。所以,每次我們兄弟姊妹聚集在浴室裏洗手準備吃飯時,我們都必定互相詢問:“你今天學到了什麼?”如果答案是“什麼也沒學到”,那麼,我們一定會先在我們那套殘舊百科全書裏找出一點什麼來,否則就不敢上桌吃飯。例如,找出“尼泊爾的人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