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叫得合情合理,時機也很恰當,唯獨這個呼救的人選,實在令人感到費解。
一個長期處於從屬地位的人,整個人的精神麵貌會更趨向於他的社會屬性。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是謙卑的,是禮讓的,不會讓你感到咄咄逼人。
而像方衝這樣的貴族公子,從他的站姿和說話的語氣方式上,你很快便能感受到,眼前的這個人,很可能是來自上層階級的權貴。
關於這一點,在行為心理學上,有一個很著名的論斷,叫做“帝王的站姿”。
當然,由於大秦朝堂和現代政壇的迥然不同,這種將雙手放在背後的走路姿勢,並不多見,但仍然能夠很形象的說明,看人,主要看的是氣質,絕不僅僅是一句空話。
高達這個人,雖然由始至終,都在向梅長歌,以及在場的所有平州官員,傳達“我是主人”的信息,但實際上,梅長歌從這個人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一丁點符合領導者氣場的東西。
如果讓梅長歌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加以判斷,她肯定會說,這個人是侍從,是護衛,是旁的任何有可能的職位,而絕不可能具有類似“主人”,這樣高大上的稱謂。
梅長歌相信自己的判斷,所以,就有了一個新的疑問,“梅鳴為什麼要管高達叫主人”?
梅鳴在驚慌失措的情況下,脫口而出的呼救信號,顯然反應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即便他真的有梅長歌的手段,也不會有反應的時間,餘下的判斷依據,似乎隻有“看臉”這一條了。
隻從“高達”對第二層人皮麵具的隨意程度來看,保不齊下麵還會不會再有兩張,誰知道哪張才是屬於主人的?
更重要的是,留給梅長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梅鳴在葉缺手上慘叫連連,高達卻連半點想要搭救的意思都沒有,仍舊踏踏實實的坐在那裏,眼眸如刀的望著梅長歌,聲音冷冷的,“梅小姐在想什麼呢?若非是想把我平州官場,連鍋端了?”
“有何不可?”梅長歌慢慢退了兩步,離門口稍近了些。
“法不責眾這四個字,梅小姐可曾聽過?”高達不置可否的說道。
“刑賞不舉,則法令無威。”梅長歌的聲音,並不見怎麼咄咄逼人,反而如同春日裏的綿綿細雨,潤物無聲。
“何為法?法令如山,法貴時效,減刑潰法,法外無恩。”
從前梅長歌聽人說起這話,雖覺擲地有聲,但難免有裝逼之嫌,如今深陷朝局,再看這般字字句句,倒當真從心底裏,生出些許敬意。
這聲音,合著後院傳來的陣陣廝殺聲,委實別有一番意味在心頭。
“此言,甚好。”
率先搶進大門的,竟不是楚青瀾,而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年輕女子。
隻見她一身長衫,扮作男裝,長劍尚在滴血,卻不減女子半分溫婉,更平添三分雄渾霸氣。
一舉手,一投足,皆是大家風範,她先是負劍於身後,然後踏前一步,沉聲說道,“清河盧氏之女,盧琳,聽聞梅小姐與我未婚夫君一同前往平州辦案,遂日夜兼程趕往此地,不料還是讓梅小姐受驚了。”
這開場白好生獨特,三言兩語,便道清了盧琳的身份和來此的目的。
梅長歌默默聽了,心中並不覺得有異,人家畢竟救了你一命,再有什麼不快,那也得生受著不是。
況且盧琳還什麼出格的事情,都沒有做呢。
葉缺見到盧琳,臉色瞬間變了數變,一晃神的功夫,被高達看準了空子,跳窗逃了。葉缺驚呼一聲,反身要追,卻聽盧琳在身後勸道,“我已派人封鎖了整個刺史府,他跑不掉的。”
“那就多謝盧小姐了。”梅長歌用眼神示意葉缺稍安勿躁,自己則是一邊道謝,一邊出了屋子,想要看看外頭的動靜。
葉缺疾行兩步,跟在梅長歌身後,剛要開口說話,卻聽她搶先說道,“眼下還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假高達在此案中的作用,尚不明朗,有可能是主犯,也極有可能是準備替死的羔羊。
但無論如何,他都是一個相當可觀的突破口。
時間拖得越久,梅長歌心中疑慮愈重,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平州方麵鬧出這麼大的陣仗,僅僅隻是為了遮掩一樁“無關痛癢”的人口販賣案。
高達身手矯健,又善於利用周遭的一切偽裝自己,幾個縱身起落間,很快消失在梅長歌的視線中,氣得她當即決定,回去以後,必須習武強身,再不要忍受這般無端羞辱。
人既然已經跟丟了,懊惱無用,梅長歌隻能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盧琳布下的那張大網上麵。
她畢竟是想來“耀武揚威”的,總歸會好好展現自己的實力吧,梅長歌心中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