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魏小河的老板就出門去辦事了。本來就很冷清的辦公室更顯得空蕩蕩的了。
魏小河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無所事事地在一張舊報紙的空白處用鉛筆隨手畫著一些雜亂的線條,畫了好一小會兒,定睛一瞧,這才發現,自己原來畫的是一個蘋果的素描。
她覺得嘴唇很幹,稍微咧嘴笑,就會有一點微微的刺痛感,用手指摸了摸嘴唇,發現嘴唇上麵已經起了一層硬硬的幹皮。
今天早上還算不錯的啦,竟然不是就著杯白開水,啃一包小浣熊幹脆麵當早飯。自己竟然!很奢侈地在大北窯公交車站旁邊買了一個煎餅果子。
平時一早在那兒等車的時候,自己要等的車如果還沒來,她就站在煎餅攤子旁邊,看人家做煎餅果子,先用個刷子在餅鐺上刷一層油,再從小桶裏挖一勺綠豆小米雜麵糊,澆在餅鐺上,用一把長長的刮子轉著圈那麼一刮,成餅了,再往上麵磕一個雞蛋,雞蛋搗碎抹勻,煎餅翻麵,刷上黃醬、辣醬、韭菜花、豆腐乳,灑蔥花香菜末芝麻粒,再擱上一個長方形炸得焦脆的果子,一折兩折三折------自己天天下死眼看,倒還從來沒買過呢。
那個賣煎餅果子的中年漢子,都認識她了,挺清秀的一個女孩子,每天一早準點在這兒等公交車,等車的空擋,就隔著段距離,認真地看自己做煎餅。今天終於開口要買一個了?
煎餅大叔低頭看了看她腳上磨損得已經很嚴重樣式也有點落伍的係帶黑皮鞋,用京郊口音笑著對她說道:“你今天真趕巧了,這一撥煎餅剛好快賣完了,這桶裏就剩最後一點麵糊了,幹脆全都攤給你了吧。”於是大叔拿起麵糊桶,兜底全倒在了餅鐺上,給她攤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煎餅果子,足足是平時兩個煎餅的量。
啊,魏小河今天感覺吃得好飽,就是,又有點口渴了,一直沒有喝水,剛去鍋爐房接了一杯滾燙的開水晾在桌子上沒多久,也不知道涼點了沒有?她端起桌子上的一個裝滿白開水的果醬瓶子,擰開瓶蓋,噘著嘴吹了吹,試探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來。
她前麵辦公桌的位子上坐著一個大小夥子,看起來年紀和她差不多,微黑的國字臉,缺乏特色的五官,個子不高,可能隻有一米六五左右。人倒是很樂觀開朗,每天蹦蹦跳跳興興頭地來公司上班。一看就覺得這孩子雖然不太聰明,但應該是一個單純善良的人,這是個非常典型的,北京南城平民階層家庭長大的小孩,傻乎乎的陽光燦爛著,愛說愛笑的,對人從來沒什麼壞心眼的樣子。
此間小廣告公司一共就四個人,人雖然少,竟然,有兩個老板,一個男老板一個女老板,男老板二十七八歲年紀,北京通縣人氏,農村長大的孩子,容貌醜惡,麵頰上兩條橫肉,剃個小平頭,見人齜牙一笑,露出門牙中間一條寬寬的牙縫。
女老板,北京市的,則是三十七八歲模樣,長得很端莊斯文,俊眉修眼,說話很客氣,笑容也和善。這麼兩個人怎麼弄在一起的,在當時的魏小河看起來,實在有點看不大懂。也不敢多問多打聽,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人家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得了,哪能隨便八卦老板?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倆人不是倆口子。
自己是這家廣告公司唯一的設計,那個北京傻小夥兒,就是公司唯一的業務員了。
魏小河喝著白開水,聽見小夥子在前麵座位上,用公司的電話,給誰打著電話,像是給發小,說話百無禁忌的感覺。小夥兒突然興高采烈地大聲嚷嚷起來:“對對對!你就這麼給我打,什麼?你怕人家罵你,不會不會!什麼!?你沒聽清,你聽著啊,我慢點說給你記: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在河裏蹦,我用叉子去叉你,你的小殼兒還挺硬!哈哈哈,對對對,你這回聽清了啊,一個字兒別拉了啊!哦哦,我姓王,電話是67886655。”
魏小河坐在他身後,正琢磨過年還回得起回不起家的問題,正愁腸百結,一腦門子官司。聽見小王這活寶趁老板不在,給傳呼台打的這麼個無聊電話,也不禁“噗嗤”笑了起來。
小王樂嗬嗬地回過頭來看她,喲,還真是不常看見她笑呢!她笑起來真好看哎,小王費勁地在腦子裏搜羅著二十多年攢下來為數不多的幾個形容美女的詞,笑靨如花?明眸皓齒?對對對,她一笑就是明眸皓齒!
小王笑著看了看她搭在椅背上不合時宜的陳舊的紫色大格子薄呢大衣,她身上穿著的印著雪花圖案的地攤貨化纖毛衣,心生憐憫,她看起來實在不像家在農村吃不上飯的那種人呀,而且,還一臉書卷氣,她來北京幹什麼呀?!背井離鄉,吃苦受累的。這麼大冷的天,連件羽絨服都沒有。他又瞥了一眼桌子底下魏小河腳上那雙陳舊的黑皮鞋,嘖嘖,連一雙厚點的鞋子都沒有哎!聽說還有男朋友呢,她男朋友是幹什麼吃的,不懂憐香惜玉嗎?如果是我的女朋友-----
魏小河並不知道他在瞎想什麼,隻笑著問他道:“你給誰打傳呼呀?人家收到不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