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剛剛才回到家,就接到內廷的旨意說宣帝立刻召見。他出門一看,就見到上林苑的兵守在門外,心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卻也不便詢問,就隨著他們一起到了鴻門。
待到了鴻門軍營,便看見辛慶忌正在營門外麵侯著,一見到張安世,就上前請安道:“右將軍,陛下正在裏麵等著你。”
在張安世眼中,宣帝消瘦了些,但是顯得很有精神。張安世當即上前一步說道:“陛下氣色還好,就是有些消瘦,定是他們侍候得不好,但是老臣也要諫陛下一本•;。”
宣帝微笑著道:“讓你來,不是讓你羅嗦的,來人,看座。”
張安世坐下之後,這才發現來的都是宣帝的股肱重臣,知道宣帝要有什麼事情宣布,但是他一輩子秉性深沉,也隻是心中一陣思量,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
宣帝端坐在一張虎皮的榻上,說道:“奉世,你給大家說說路上的見聞。”
馮奉世應了一聲。卻也感到奇怪,宣帝在接見臣下時候為什麼也這樣莊重。他是諳熟先朝典故的,知道漢代的皇帝在與臣下會議的時候,大多不拘泥於什麼規矩,就是到了朝堂宴飲的時候,也未必端坐。這也是劉邦傳下來的習慣,當年的劉邦就是曾經做過在別人帽子裏撒尿的事情,就是幾代後的武帝除了汲黯在身邊之外,也是率性而為。
當下馮奉世也沒有再多想,就將路上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也虧得他好記性,口才也不錯,雖然頭緒紛雜,卻也說得條理清晰,人人聽得明白。
這一番話足足說了小半個時辰,這才算是有個結果。
馮奉世的話音剛落,宣帝就說道:“你們大家都聽明白了,說說吧。”
在座的諸位都是常在中央為官,下麵的情況基本上很少聽到,忽然聽到這些,都有些不甚理解。想要說些什麼,也難以開口。麵麵相覷之下,都將目光投向了張安世的身上。
張安世卻是在武帝一朝經曆很多事情的,當年的各項決策,自己的父親張湯也都與聞大計,很多事情的內幕也皆有所知。在聽完剛才的那一段話之後,所能想到的就是武帝當年類似的情況,知道這個時候的形勢並不比當年輕鬆。商人實力膨脹,地方大族的勢力日益擴張,邊疆的蠻夷之邦也在蠢蠢欲動。但是,現在和當時的情況最大的不同則是當年是武帝一人執掌朝政,就是丞相的權力被慢慢削弱,集中在武帝一人之手。再看現在,則是政出多門,權力不能集中在宣帝的一人之手。
想到這裏,張安世說道:“老臣曆事三朝,以為現在的情況正如當時的武帝剛即位的時候,就是外有蠻夷欺淩,內有大臣分權,老臣私下裏以為陛下盛德可比太宗文皇帝,才學可比世宗武皇帝,隻是陛下現在的情況又與他們不同。”
宣帝聽到張安世說到文帝和武帝,當即站了起來,說道:“朕的德行才學怎麼可以堪比文帝和武帝?張安世,你說的過了。”
張安世咳嗽了一聲說道:“陛下,請聽臣慢慢道來。當年陛下曾經和微臣說過,寧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微臣今日想來,仍然覺得振聾發聵,令人深思。陛下登基以來,處處以黎民蒼生為念,即位之初的大赦詔書,就向天下表明陛下的態度,即是師法太宗文皇帝的輕徭薄賦,臣等聽了,都為之歡欣鼓舞,以為盛世可期。”
宣帝聽到這裏,不禁為之動容,說道:“你繼續說下去。”
張安世道:“陛下即位以來,宵衣旰食,處處以百姓為念。以陛下的後宮為例,除許皇後之外,陛下還沒有納娶任何嬪妃。就是宮中的用度也屢屢裁撤,孜孜以求以勤儉為念。自盤古開天地以來,陛下可稱為第一。陛下此舉,必然使得天下內無怨女,外無曠夫。庶幾天下陰陽得以調合,此則陛下之功勞。”
宣帝聽到這裏,知道張安世這樣連篇累牘的誇獎自己,雖然不無拍馬奉迎之嫌,但是說的也都是實情,當下微笑著說道:“你接著說說朕和他們的不同之處。”
張安世笑道:“老臣之所以將陛下與太宗和世宗相比較,就是因為陛下現在的情況具備了當年太宗和世宗登基時候的特點。”
宣帝笑道:“此話怎講?朕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情況,你說來給大家聽聽。”
張安世坐直了身子,莊重了神情,聲音變得低沉起來,說道:“陛下,當年太宗文皇帝即位的時候,當時有高皇帝的老臣陳平、周勃坐鎮,就是像劉青等功臣的子弟也都成長起來。在地方,諸侯王國的實力雖然很大,但是也還沒有什麼不軌之心。而北方的匈奴,也被‘和親’的策略安撫了。所以當時太宗文皇帝唯一需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繼續高皇帝以來的國策,發展生產,與民休息。當然,還有的就是平理刑獄,所以當時一年斷案不過四百,才有古刑錯之風。這也是為什麼,文皇帝可以為漢之太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