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一條黑街。
凡是居住在京城的人沒有不知道黑街的。
黑街之所以叫黑街,因為這條街上四十三家店鋪有四十二家都是京城黑道上的人物手下的產業。
其中一些妓院和地下賭坊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銷金地。
這四十三間店鋪,還有一家是官府在這裏象征性設立的坊間司,負責處理坊間事務。可黑街坊間的事物又豈是小小一個坊間司可以處理的,按朝廷的意思無非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不管便是不管,這黑街處天子腳下,可朝廷卻不願理會自然是有原因的,黑街的背景也絕不單單是黑道人士這般簡單。
京城沒有宵禁,現在已過子時,黑街還是一如往常般熱鬧。
街道兩旁的賭坊妓院無不燈火通明,店鋪裏的橘黃的燈光和店外的大紅燈籠將街道照得通透發亮,地上的青磚似乎都能反出光來,似極了燈花集會的場麵,讓人實在無法相信這裏是他們聽聞中的黑街。
這黑街怎麼不黑?
街道上不時聽見賭坊裏賭徒激動的吼叫和妓院裏嬉笑勸酒的歡樂,盡是燈紅酒綠,一片紙醉金迷的景象。
這如燈花集會般的熱鬧一般到四更天時方才會消停一些,這本也是黑街極平常的一天。
但當李無歡出現在黑街街口時,一切都不同了。
街麵來往人似乎沒人注意到這個外來客,仍緩步走著,李無歡也神色往常,緩緩走進了黑街。
可忽然間整個黑街像是出發了什麼警報,突然都極為默契的消停了下來,一下沒了方才歡快的喧囂。
毫無征兆的安靜。
賭坊裏的賭徒似乎都停了下來,不再吼叫。
妓院裏的嬉笑聲也突然消失。
就像是熱鬧的集市一下子變得人影空空。
轉眼再看,這黑街上的行人竟不知何時消失得一幹二淨。
就像是黑街有了靈性,知道來了個什麼人,也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
黑街的組織相當謹慎嚴密,想要混進去是絕不可能的,所以李無歡直接選擇硬闖。
安靜,安靜得讓人覺得詭異。
空氣中有的隻是風聲。
此間此刻黑街就像是一條死街。
夜色凝重如墨,月亮已被陰雲遮蔽。
黑街兩旁門外上掛著的紅紗大燈籠,此時竟讓人覺得可怕,得就如同一個個惡鬼的眼睛,顯得格外的恐怖猙獰。
李無歡麵色如常,左手攜刀,一步一步緩緩往前走到,每上前一步,此間便越安靜一分。
李無歡像是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同,像是沒有感覺到此間的詭異。
黑街兩邊店鋪的瓦房頂上忽然鬼魅般閃過一條影子,可轉眼再看,竟是沒有絲毫蹤跡。
常人隻怕定是在不敢呆在這黑街上。
李無歡也是人,但他沒有離開。
而看似早就無人的黑街上忽然又多了一個人。
一個步履踉蹌,袒胸露懷的醉漢。
一個人害怕的時候若是能多一個人陪當然會好許多。
但這個醉漢絕不像是來陪人的。
而李無歡也實在不需要人陪。
那麼事情也許會變得有趣些。
醉漢的手上拿著一個酒葫蘆,走路的時候還會喝上一口,他看著像醉了,但他的卻手很穩,沒有一絲顫抖,掌沿寬厚而粗糙,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此人至少有十年的手上硬功。
兩個人相向而行,均不在意。
那醉漢渾渾開口道:
“何人。”
李無歡麵無改色,不聞不答,依然走著。
“好小子,既不作答,不讓你吃點苦頭,倒是覺得什麼地方都可去了。動手!”
之前的房頂上似乎並沒有人在上麵,就如同許多平常街道一般,可就在那醉漢開口後,兩旁的屋頂上已然出現了四十餘黑衣人,之前他們配合著夜色隱藏在暗處竟是無法察覺。
房頂上的人死死盯著像走在自家後院般走在黑街上的李無歡,半口氣都不敢喘,手上正悄悄摸向各自腰上的刀斧。
如今的江湖,還敢硬闖黑街的人已經不多了,但是,但凡來闖黑街的人都不會是一般人。
待得李無歡走到半街,李無歡一步踏定,剛好停在一家賭坊門前。
屋頂上的人身體一繃,抽出刀斧,一躍而下。
李無歡就像聾了一般,全沒望一眼。
這四十刀斧手將李無歡圍住,幾乎同時四十人中竄出八人從八個方向向李無歡揮刀斬去,其餘三十來人隻在外圍並不動手,可一旦李無歡突破那八人的圍攻,他們便會立馬上前將他斬殺,圍攻並不是人越多越好,八人已是能有效進攻的最大人數。
這四十來人配合嚴密,滴水不漏,顯然是受過專業的訓練。
李無歡看清這些人的配合,不退反進,偏身避開最前方的一擊,一個側步,左手順勢將刀鞘劈在那人頭上,一陣清晰的骨裂聲傳進每個人的耳朵,不由得讓人心頭一顫,八人破去一人,圍攻之勢一緩,李無歡側身再避,又以刀鞘將左右兩邊的人擊倒,圍勢立破,而外圍卻立馬又有人補上來,臂折骨斷之聲接連響起。
待得眨眼功夫,街上已倒下二十來人,而李尋歡還好端端的站在街上,始終未曾將刀拔出。
圍攻之人卻已不敢再上前。
“哼,小子功夫不錯,卻不拔刀殺人,說說,來黑街幹什麼的?”
“殺人。”李無歡道。
“不拔你的刀如何殺人。”
“這些人不是我的暗花,我若拔刀殺了,豈不虧本。”李無歡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出奇的冷靜,冷靜的讓人背脊發涼,冷靜得讓人認為他不是在說笑話。
“哦~是要殺誰你才不覺著虧本?”
“廢人不需要知道。”
“好得很!好得很!可惜啊,隻怕死人也殺不了人!”
那醉漢將酒葫蘆一提,醉勢頓時不見,一個健步踏出,身法竟是甚高,一躍便直接到了三丈之外,瞬息間到了李無歡跟前,一掌揮出擊向李無歡的麵門,封死了李無歡的所有退路。
所有人都覺得這一掌必將得手,沒人可以避開出手如此迅疾的一掌,這一掌明明還在數丈之外,轉瞬便已到近前,帶起了咆哮的風浪,聲勢驚人。
這是淮南大鷹神手的“飛鷹掌”,淮南大鷹神手掌門林鷲子三十年前憑借這一招式已擊殺了無數江湖好漢,其攻勢迅疾,出手快如閃電,猶如彗星襲月,是他的成名絕技。
而下一刻,這黑街上卻閃過一道亮眼的弧光,宛若突然出現在夜空中的新月,讓人心神一晃。
那道光芒如此的短暫,覺又如此的耀眼,讓人覺得這光亦如同流星一般。
那醉漢的眼睛也不由得迷了一下。
高手相爭隻需一招,任何多餘的動作都是致命的。
那醉漢驚人的一擊,在下一瞬間變成了一聲慘呼。
李無歡的刀已入鞘。
可是那醉漢的一隻手卻已落在青磚之上,鮮血迸濺。
那醉漢看著自己斷去手腕的右手,臉色蒼白,冷汗直流。
血紅的燈籠映著地上的鮮血,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這鮮血染紅,似整條街都被攏進了鮮紅之中。
沒人看清這刀如何出鞘的,街邊店裏的人沒看清楚,那些打手沒看清楚,那醉漢也沒看清楚。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把刀的的確確拔出過了,而且砍掉了那醉漢的一隻手。
所有人都很慶幸,那把刀不是砍的自己的手。
李無歡走向那醉漢道:
“你看我,還活著,我殺不殺得了人。”
那醉漢聽後汗如雨下,臉色更加蒼白,眼神怨毒的看向李無歡。
“你最好殺了我,不然有機會我一定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