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護士極惱怒的目光中,我想我是有點不知好歹了,竟然伸胳膊一把推開了藺醫生,衝過去緊緊的抓住了病床上的白床單一角。掀開前我不由微微閉上了眼睛,告訴自己說,不要怕……不管他遭遇車禍變成了什麼樣子,在我心裏他都不會變……他永遠都是我愛的那個人,蘇鐵。
這時我聽到一個聲音輕輕在叫我:“嘉裏!”
我沒有動。滾熱的淚湧了出來,眼角燒灼的痛著。
“嘉裏……”
我仍然沒有動。握著白床單一角的手微微顫抖著,但是不動。從小到大我一直挺膽小的,怕黑怕高怕自己一個人呆著,尤其最敬謝不敏的就是鬼故事。
可這時,我真希望他是鬼上身,人反魂,無論什麼都好,隻要能讓我再見上他一麵,活生生的,或者是貌似活生生的。
“嘉裏!”
第三次他呼喚我的時候,我狠著心,將床單那麼用力一揭,睜眼的刹那,卻忍不住驚呼著後退兩步。
那哪裏是人,整個就血肉模糊的一人偶……
某種尖銳的痛錐刺入腦,我捧著頭,聽到有個女人大叫了起來,過了片刻才反應出那正是自己,歇斯底裏的,聲嘶力竭的,蒼老而無盡悔恨的。
我感到自己強撐了半場的堅強,瞬間瓦解掉了。這下子,便渙散了精神潰不成軍。我後退著,一直一直的後退,眼睛卻始終注視著那血肉模糊的一團,內心無限悲戚自己的欲進不能。你怎麼可以這樣,劉嘉裏?在心底一遍遍譴責著,直到後背貼上了牆。
這時牆說:“嘉裏?”
我轉過身去,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蘇——鐵?”
原來是發生在不同地段的兩起車禍被警察和醫院串連嫁接了,大搞烏龍。
不能不說,這真是富有喜感的人生。
你出了個大糗後,非但不能抗議,還得發自肺腑對人家感激涕零著。這整個的過程本身很悲催,恰與故事的結果形成正比。
車撞得很厲害。蘇鐵他雖然人沒有掛掉,渾身也是多處掛彩,拄著拐杖纏著繃帶的,看起來不複平常無往而不勝的模樣。
而我整個人朝他撲過去,不管不顧的摟住他脖頸,跳起來雙腿纏在他腰際,整個人壓得蘇鐵後退半步抵住了真正的牆麵才站穩。他□□了聲:“嘉裏……”
我哭了,肆無忌憚的將鼻涕眼淚蹭在他肩膀上,“你這個爛番茄……平白長了男主的花架子,卻沒那個運勢沒那個氣場更沒那樣的觀眾緣。我要小說裏寫你當男主啊,十有□□半道就被姐妹們pass掉,我要寫你和女主終成眷屬啊,一半的潛水者會跳出來為男配鳴不平。可是,怎麼辦呢……我喜歡,我喜歡吃番茄……”
顛三倒四的一番話,結於相交纏綿的唇舌間。周圍有人在打著呼哨(也許是那穿著製服卻很想飛揚活脫一把的小警察),有人在拍巴掌(也許是那恃才傲物卻很悶騷的大醫生),還有女孩子們臉紅心跳的聲音……
哦,也許我有點誇張了。這麼寫到網上去的時候,蘇鐵在看文件的間隙端著杯咖啡走到我身後撩了眼,說:“你觀察力夠敏銳的呀。”
“嗯,還行。”這麼回答著的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他言外之意是批評我那天不夠專心,在熾熱纏綿的熱吻下居然還有時間考慮這些旁的事情。
那天晚上,某人被深刻的教育來著。
夜深人靜,某人在被教育過後,賊心不死的爬上網來,去寫故事的結尾。
故事的結尾,是這樣寫的:
看朱成碧思紛紛,大道從來直似斜。錯姻緣,姻緣錯,到底是蹉跎了,還是成就了?這是個問題,但是沒有答案。生活還在繼續,我突然感覺,這樣挺好的。在四十歲的年紀,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
……
過生日的那天他帶她出海,遊艇上彌彌散散都是她最愛的紅玫瑰,浦江的一側大樓上燈光閃爍拚出那三個字的愛之箴語。遊艇上地方狹窄,可是他單膝跪下來,對她說:“二十歲的時候我覺得這麼做特傻,三十歲時我得到你太容易……寶寶都這麼大了,我現在表白,會不會太遲?”
她在淚光中微笑:“我還以為得等到老的那一天……你說遲麼?”
……
曲終,落幕。